当91岁的钢琴家内维尔-马里纳爵士和88岁的钢琴家德慕斯手牵手一同出现在舞台上，在上海迎来两人半个多世纪的职业生涯中的首次合作时，观众席传来了情不自禁的呼唤。此情此景发生在12月4日的上海交响乐团音乐厅。马里纳继2014年首度来到中国演出后梅开二度上台指挥。德慕斯两周前刚刚在上海开办过独奏音乐会并炮轰了乐迷纪律。此番他顶替因病未能前来的93岁钢琴家普莱斯勒，献上莫扎特《第12钢琴协奏曲》，另有马里纳指挥精干的小编制上海交响乐团的莫扎特35和40两首交响曲。全莫扎特曲目单对于任何一支成长精进中的交响乐团都比马勒或勋伯格的大部头作品要难得多，因为莫扎特的精致规整和一触即发般的律动感就像素颜的女生一样，能将乐团的优缺点毫无保留地展现在观众面前，况且又是混响偏湿的音乐厅。与之相比，马勒和瓦格纳等倒可以说是浓妆艳抹、滴粉搓酥遮百丑了。

　　事实上，全莫扎特曲目本身就有音乐和卖点上的考虑。马里纳素为英国田野里的圣马丁室内乐团前当家人，在室内乐方面有着无与伦比的造诣。经由他训练而出的上海交响乐团在莫扎特中展示出精雕细琢的打磨。现年86岁的指挥家尼克劳斯-哈农库特曾经把莫扎特钢琴协奏曲中最难和难于察觉的部分归纳为自由速度，他曾指出“莫扎特的自由速度不仅是乐队和钢琴之间的自由速度，也存在于声部和声部间的自由速度”。这一类似于相对论的理论并未由马里纳在上海的舞台上实践，但乐团对莫扎特青年时代的敏捷跳跃予以活灵活现的捕捉。德慕斯则是中规中矩的老人弹法，双手不动声色地游走在键盘之上，虽然音乐的筋肉感和肌理感尽失，但得益于高超的修养，气息把控精美绝伦。虽然在协奏曲中双方有种“各弹各的”之感，但上半场的加演中，德慕斯以两首莫扎特的钢琴小品展现了自己作为一流独奏家老当益壮的一面。清秀隽永的琴风就像一句句潜台词一样，就像动画片里的场景，似乎每过几秒钟就在钢琴家身后打出“我有修养，我有台风”的动漫小标题。

    由两位年龄加起来有180岁的音乐家，分别指挥演奏创作时不到32岁的莫扎特的作品，本身就是在音乐界被视为习以为常但却少有人提出疑问。第40交响曲“杀青”时，莫扎特离35岁逝世尚有3年光景。对于一个英年早逝的天才神童，这部作品被哈农库特归类为莫扎特的中期风格作品，但已属莫扎特晚年之作。90岁的音乐家在演奏相当于自己年龄三分之一的作曲家的作品时，竟然毫无违和感，既是莫扎特的音乐博大深邃之处，也是古典音乐日久弥新之法宝。不过无论是马里纳还是德慕斯，似乎都无法营造出莫扎特俏皮的一面，俏皮完全体现在对自由速度的高超运用和对声部音色的变幻掌控。当晚除了铜管尤其是圆号还是会偶尔突兀外，第一小提琴声部的音色偏厚，在完美表达《第40交响曲》第一乐章焦躁不安的情绪的同时，其后乐章中因此恰恰缺了一份天真烂漫的情怀。即使马里纳如何童心未泯，他的音色概念也许随着年龄变化而变化，而年纪越大对高音的捕捉越弱也是不争的事实。

    不过这是一台让人少留有遗憾的音乐会，尤其是马里纳在90大寿之际终于来到他青年时代就向往的中国连续两年举办音乐会。这只是让我沉思，如果他年轻时能够来中国演出，该有多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