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扎特的三幕喜剧《后宫诱逃》，说的是西班牙贵族贝尔蒙特从土耳其国王帕夏的后宫救出爱人康斯坦丝的故事，中东风味浓郁。回首望去，近年歌剧新片一茬茬地发布，然而这一老经典的新录音一直不多。其实，它已是墨西哥当红男高音维拉松（Rolando Villazon）与加拿大指挥家涅杰-瑟贡（Yannick Nezet-Seguin）合作的莫扎特歌剧系列中的第三部——前两者是《唐璜》与《女人心》，第四部《费加罗的婚礼》也将即日问世。

　　维拉松饰演男主角，若没有记错，他对意大利语和法语把握得更地道，而德语角色算是自我突破吧。他最令人的舒服的段落大约是“Ich baue ganz……”（我在你的力量上建基），气息控制很是弹性放松，可是，维拉松总体的音质偏于雄壮，鼻音稠重，被《留声机》杂志形容为“仿佛一头公牛在撞门”。于是，剧中形象一向有点懦弱的贝尔蒙特（也许是愧疚叹息的台词安排得略多）这次听起来很有英雄主义的味道， 身为贵族青年的、心思纤细的一面好像隐去了。饰演男仆彼德利奥的施维内斯特（Paul Schweinester）在此角度作了些弥补，可谓主仆搭档，干活不累。夸斯多夫饰演的是土耳其王，他深情且颇具威严感的嗓音，完全能胜任该角色半说半唱的要求。

　　达姆娆（Diana Damrau）所饰演的康斯坦丝自然没得说，作为经验充沛的夜后饰演者，她对于这里的花腔手到擒来。“Ach ich liebte……”（啊，我爱过）这段，倘若还略嫌听感紧绷，其余几支咏叹调就彻底举重若轻了，女主人公内心的悲哀在达姆娆相对柔软的唱法下幽幽淡淡地流淌。仅有与土耳其王的对话后，华美的花腔“Martern aller Arten……”（严刑酷罚千般万种）中将其力量完美宣泄，显露出角色不言屈服的强劲个性，恰能与之前“酷酷”的唱法长短相形。当然这些咏叹调的细节凸显，还要感谢惟妙惟肖的木管伴奏，很大程度上削弱了沉甸甸的弦乐行进。

　　说到涅杰-瑟贡对欧洲室内乐团的调度，可能颇值得讨论。容我先提一些关于莫扎特的旧事。这位作曲天才曾表示：“我讨厌夸张的速度，因为这样小提琴只能轻轻一点，音量打了折扣。”但事实上他这么说是有原因的：那个时代多用是羊肠弦和曲弓（一说琴弓处于巴洛克和现代琴弓的过渡期），下弓的音量和上弓的差异明显，且换弓会有停顿，而现代小提琴的运弓基本恒定，故无需因速度担心音量。

　　不知是否是录音效果所致，笔者感觉，涅杰-瑟贡的弦乐声部像是模仿了格鲁克的质朴，质感足而灵动欠缺。既然提琴拉得一板一眼，弦乐与键盘或管乐间的对比就显得粗线条，如古钢琴清雅的持续低音有时被遮得够呛，且装饰音方面与一些本真版本比起来就难言精密。我们知道，最早在各国间标准不一的弦乐装饰音奏法到了巴洛克晚期方才成熟，莫扎特的高超之处在于将那些单纯的“装饰”捏为柔情万种的香料，正合C.P.E.巴赫（对于莫影响巨大的一个人）所言：“为更大、更完整的音乐形象服务。”所以，在传统的科林-戴维斯、本真倾向的克里斯蒂几版《后宫诱逃》面前，不管是装饰音还是音色、音量的调配，涅杰-瑟贡都像是走了一条粗犷化的诠释之路。

　　听罢全曲，歌唱家的表现可以打个优良，涅杰-瑟贡颇显老派的歌剧管弦乐伴奏，放到今天应属另辟蹊径。好在有英国学者埃德蒙-伯克的话在耳边宽慰我：“过于清晰很少能够影响情感，在某种意义上，它是所有激情的大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