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兰钢琴家克里斯蒂安-齐默尔曼对演绎有着严格的要求，出名多年却少有公开演出。近日，在瑞士边境城市巴塞尔，我终于得偿所愿。

　　掌声中齐默尔曼出场，他身穿黑色燕尾服，反衬着满头的银发，他绅士风度的气场，让我有点屏息。当晚的曲目全部出自舒伯特。第一首是轻快的变奏曲，主题简单纯真。透过七个变奏，主题逐步发展，尽管这需要各种娴熟的技巧，却又丝毫感受不到炫技。齐默尔曼的演奏，恰到好处，充满童真。恍惚感觉到在舒曼的《童年情景》与勃拉姆斯的《德国童谣》中，有这首变奏曲的影子。第二首曲目作品959，是舒伯特最后三首奏鸣曲中的第二首。这三部奏鸣曲，创作于去世前的几个月，是他非常重要且极具代表性的的钢琴作品。当晚的齐默尔曼娓娓道来，不张扬，不强烈，不对比，不做作，只有乐曲在流淌。察觉不到齐默尔曼的沉思，只是透过他感觉到舒伯特。不管强弱的对比是多么的强烈，我都感觉不到愤怒与悲伤；透过丰富多样的调性变化，体会诗意的简单，歌唱的旋律和卓越的伴奏所刻画出的超越旋律所能表达的情感。齐默尔曼的演奏，是那么从容，享受和自然。钢琴家最高的境界大概就是这样，你只感受到他的自然融合，却完全忘却他的技巧与对作品的分析。实际上，他一个小小的乐章却列出了无数要点，揣摩作品花费了大量的时间，才达到这种浑然天成的效果。

    下半场只有舒伯特的最后一首钢琴奏鸣曲，作品960，当琴声再次响起时，史诗似的画卷浮现眼前，有一种温暖的感动。第一乐章仿佛置身欧洲的田园，好似一位写生的画家，又像是作曲家自己在山间漫步旅行。齐默尔曼略似于后期阿尔弗雷德-布伦德尔，弹奏得干净流畅。诙谐曲，像一个水精灵，在小溪间跳舞，时急时缓，快乐轻盈。最后回旋曲一如既往的旋律优美，却非常有新意。齐默尔曼翻谱时的轻柔，仿佛也是演出作品的一部分。一切都让我想到水，仿佛这就是舒伯特的性格——婉约、欢快、微时无声、巨时汹涌，变化无穷，而最终归于不温不火。齐默尔曼的技巧无可挑剔，演奏到处都是无意的却用心的思考，整首的气氛，反映出齐默尔曼所理解的舒伯特的哲学，也渗透他自己的生命哲学，精致而温柔。

    演出结束，余音绕梁，大家报以热烈的掌声，期望他能够加演，齐默尔曼却坚持没有加演。我略有失望。回家的路上，我才意识到，没有什么曲目是合适加演的，如果加演了曲目，观众又怎么再回味舒伯特的最终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