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钢琴的“跃进”时代
来源:音乐周报 编辑:乐音 2014-06-22 14:43:00
中国的钢琴热已经持续发烧了20多年,至今没有退烧的迹象。今年3月,一位旅英中国钢琴家对中国目前钢琴热的现状表示忧虑的文章在英国金融时报刊出。和以往的类似文章一样,不论期许还是批评,这些从西方人视角出发对中国的古典音乐学习热潮的关注,并没有在国内引起什么反响,中国的家长们继续我行我素地向这堆篝火中添着柴火。
古典音乐在中国
6岁的北京小姑娘芭比停掉了已经学习了三个月的提琴课,被母亲宋女士送到一所私立双语小学去学习。芭比很高兴,因为她根本不喜欢难学的小提琴。但是她不清楚的是这所双语小学有一门必修课——钢琴演奏。宋女士说,现在北京好一些的私立学校几乎都设置了钢琴和小提琴课,公立学校开设这门课程的也不少。“如果学校不开钢琴课,就很难吸引到生源。”
就在芭比开始改学钢琴的三个月之后,今年1月,北京上万家长带着孩子争抢北京市少年宫5700多个培训名额,其中主要课程是艺术课,包括钢琴培训。最终所有名额在下午4点被抢光,预计四天的报名时间变成了一天。为了能抢到一个名额,有些家长排了一夜的队。
面对中国的古典音乐热和西方古典音乐逐步走向低谷的现状,“古典音乐正在蓬勃发展”以及“古典音乐的未来在中国”这样的说法早已在中外媒体间广泛传播,西方的古典音乐从业者们也把希望寄托在了中国。据说,中国有3千万到1亿的儿童在学习钢琴、小提琴或者是两者,这一数据是否准确,依赖于你所参考的信息源。中国到底有多少琴童?从事钢琴教学几十年的中国著名钢琴家刘诗昆本人也难以估计:“铺天盖地,根本没法统计。谁要说出一个确切的数字,那肯定是在胡说。”
刘诗昆曾在许多“偏远得都没听说过名字的城市”举办演奏会,惊奇地发现,中小城市对钢琴的热情比北京、上海有过之而无不及。当他坐在简陋得需要话筒扩音的场子里演奏时,“台下全挤爆了”,周围黑压压站着的,尽是带着孩子的家长。
兴起 百万大军“钢琴行”
“中国千万琴童学琴,已经成了全球关注的现象。当西方的孩子们在无忧无虑地玩耍时,我们的孩子在钢琴前埋头苦练;当国外的孩子们梦想着成为足球明星、政坛名人、法律高手时,我们的孩子在憧憬着鲜花和掌声簇拥的舞台生涯。我诚心呼吁,请各位不要在逐梦路上迷失,请家长们在完成硬指标的同时别忘了关注孩子们内心的幸福含量。”肖荻把这种现象比喻为“钢琴大跃进”。肖荻是旅英女钢琴家,她在自己为英国《金融时报》写的文章中不无担忧地说到。
但是,肖荻本人就是一名在钢琴热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肖荻,广州人,生于音乐家庭。4岁始习琴,两年后在广东省珠江杯少儿钢琴比赛中获奖。1998年肖荻以全省最高分考入中央音乐学院钢琴系,2002年以全院专业及学术最高分考取中央音乐学院钢琴系研究生。2005年,肖荻到英国留学并获得博士学位。如果没有开始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钢琴热,肖荻很可能至今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人。
比肖荻更著名的是18岁就获得波兰肖邦钢琴大赛金奖的李云迪和如今红遍全球的钢琴家郎朗,他们俩无疑是中国钢琴热催熟的两颗最大最成功的果子。
上世纪80年代,随着人们物质生活水平的迅速提高,出现了家庭购置乐器的社会现象,很快掀起了一阵钢琴热、小提琴热、电子琴热等。1985 年,为了与国家形势相适应,教育部下发了一个文件,提出高等院校的大门应该向社会敞开,向社会辐射。社会上的音乐教育培训开始广泛出现。当时报刊披露的抽样统计数字显示,仅上海市区即有钢琴、电子琴和手风琴琴童十万。1987年,上海和广州率先出现钢琴考级。
从上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中考和高考可以根据钢琴考级证书予以不同程度加分,个别高校开始招收艺术特长生。这给已经开始的钢琴热又添了两把火,钢琴考级热也自然迅速升温。1998年,钢琴热重点地区的北京考级考生人数超过7万人次,到2000年,北京考生人数已超过10万人次。上海后来居上。据上海市音协统计,1988年至2007年参加上海钢琴考级的总人数已超过25万人。发展至今,中国每年参加各类音乐考级的琴童已号称“百万大军”,规模庞大而壮观。
钢琴热还带来了钢琴培训、钢琴教材和钢琴制造业的发展,2001年中国已成为世界头号钢琴生产与消费大国。全国钢琴生产量为26.5万台,国内市场钢琴销售量达到22.5万台,均居世界第一。
争议 超强度练习损害健康
在西方,当古典钢琴拥趸们的头发开始越来越白的时候,中国学童大军的进入无疑令人激动万分。为了让孩子得到艺术熏陶,一些家长开始带着孩子去欣赏音乐会,世界各地观众人数都在下降的古典音乐会在中国正实现着逆向而动。
争议也随之出现。“在欧洲,除非有特殊的才能,老师一般不建议7岁以下的孩子学习乐器,相反,他们认为孩子要在游戏中开发创造力和想象力。钢琴在西方并没有在中国国内吹捧的种种奇效,跟学画画,踢足球一样,学钢琴只是兴趣爱好的一种。”肖荻说,“我自己也是从4岁开始学的琴,最后能走上职业音乐家的道路并一直坚持走下去,是因为我在演奏、学习中不断发现新的乐趣,所以一天不练琴都觉得难受。别人看我每天练五六个小时,觉得太辛苦,却不知我其实乐在其中。所以我并不是说练琴不好,练习很重要,尤其对想搞专业的孩子们来说更是必要的,我不主张的是强迫性的、毫无趣味的长时间练习。尤其是孩子骨骼还在发育成长的过程中,超强度的练习很容易影响、甚至伤害他们的身体健康。”
也有人认为肖荻的担忧有些夸张。14岁就通过了钢琴十级考试,现在在一家出版社担任编辑的王甜甜认为,她自己就是钢琴热造就的一名普通音乐爱好者。“如果没有考级热和钢琴热,我可能会去推铅球,立志参加奥运会了,因为我那时很胖。可是家长安排我学了钢琴,虽然最好的学习方法可能应该从趣味出发,但是考级热让很多的孩子练上了钢琴,练比不练还是强。虽然小时候我也因为练琴挨揍,可是现在我为我比一般人高很多的音乐修养感到自豪。”
现在,有更多的钢琴教育者在尽量减少考级带来的负面影响。毕业于中央音乐学院的钢琴硕士李玥,是中国国家交响乐团年轻有为的钢琴家,业余时间她也教一些孩子钢琴演奏。中国的钢琴热使得李玥这种级别的钢琴老师每课时45分钟的收费大约能达到500元人民币以上。“我让我的学生从钢琴六级开始考,不参加前五个级别的考试,这样他们就不必过早地局限于有限的考级曲,有机会多接触些其他的钢琴曲目。”李玥说,“你不让学生参加考级不可能,毕竟国际国内的各种钢琴比赛有限,要求也高,不是哪个孩子都能参加。考级或多或少能证明孩子的学习成果。”
德国著名钢琴教育家凯沫林在一次采访中说:在欧洲,一般是根据不同曲目来判断能力的。学校每隔几个月开一次观摩会,检验学生到达一个什么水平,老师会告诉家长学生存在什么毛病。根本没有什么考级制度。当学生达到一定程度,可以考专业音乐学院深造。对一个孩子来说,弹琴是需要持之以恒的,不是会弹几首曲子,通过一个考级考试就行了。
在北京东直门一家名为苏菲的画室,五六个孩子正在认真地画着石膏像。一家餐厅的老板潘东来画室接自己的女儿回家。“我女儿也曾经练钢琴,学了三年,孩子自己实在对钢琴不感兴趣,死活不弹了。我并不想让她成为钢琴家,但是看到别人都在让孩子练琴,我怕她将来吃亏。”
支持 “孩子懂什么”
如今,政府更加重视艺术对于孩子们素质的提高,教育部近日出台了关于推进学校艺术教育发展的若干意见。根据意见,教育部将从2015年起对中小学校和中等职业学校学生进行艺术素质测评,并将测评结果记入学生成长档案,作为综合评价学生发展状况的内容之一以及学生中考和高考录取的参考依据。意见明确,义务教育阶段学校开设艺术课程,应确保艺术课程课时总量不低于国家课程方案规定占总课时9%的下限,初中阶段艺术课程课时不低于义务教育阶段艺术课程总课时的20%。普通高中要保证艺术类必修课程的6个学分。普通高校要面向全体学生开设公共艺术课程,并纳入学分管理。
“我认为钢琴热、提琴热是好事。”东京艺术大学小提琴演奏博士王中男说,一个拥有人文艺术方面修养的人,对事物的反应会敏感许多。“‘二战’时的德国军官,战斗素质远高过世界各国,我看过一份资料,当时德国军官中会演奏钢琴的比例很高。”
王中男称,欧洲国家在儿童的小提琴教育中也开始倾向于中国式的强迫教育。“孩子懂什么?日本这几十年研究发现,你把所有练习曲都写得异常优美也不管用,孩子就是不喜欢练琴。音乐是美妙的,但是练习是艰苦的,在掌握基本技术以前,快乐教育完全不管用,这是我自己的观点。日本最棒的小提琴家美岛莉两岁就表现出音乐天赋,但也因为不喜欢练琴被母亲殴打。”
其实,王中男自己就是被在大连一家乐队担任圆号演奏员的父亲扇耳光强迫练出来的。对国家交响乐团青年钢琴家李玥来说,童年时代因为弹奏错误被母亲打得哭声不断也是最常见不过的事。直至今天,中国钢琴热的一个必不可少的附属品,仍然是孩子们的哭声。 (多思)
责任编辑:刘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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