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诗歌与古斯塔夫.马勒的音乐
来源:文艺报 编辑:乐音 2013-05-18 17:56:00
——中西文化合璧的《大地之歌》
古斯塔夫.马勒,奥地利作曲家、指挥家。在音乐界,大家都知道,《大地之歌》是马勒最著名的一部作品,也称得上是他的全部作品之冠,是马勒从经德文翻译的诸多唐诗中选出了以豪迈而潇洒的诗风为主的几首作品,而谱出的一部声乐和管弦乐共同奏鸣的交响曲,为大家耳熟能详。可以说,《大地之歌》是一个外国人对中国唐诗的理解和音乐化的表现。而这部伟大的作品,用德语来演唱,无疑使更多的中国人为了解近一个世纪前德国人对我国美妙唐诗的解读叠加了一重屏障。为了让中国人用汉语去了解和演唱这部取材于本土古典诗歌的音乐作品,笔者经过长期研究、反复演唱、推敲与琢磨,并严格按照德文版《大地之歌》翻译,拟从作曲家的身世、生活环境、音乐表现、作品风格、音乐倾向,以及旋律节奏、音节、语句重音、语速、语气等多个视角来阐述《大地之歌》这部中西合璧的声乐作品。
中国的经典作品有很多,但为外国人所欣赏、了解和创作的作品并不多。而《大地之歌》就是取自中国经典的在世界上享有声誉、最为成功的一部作品。这部作品具有深刻的哲学构思,把生活的欢乐和期望与大自然融为一体,又有最后告别尘世、知交的热情与烦恼的描述,把相对独立的六个乐章串为一个有统一又有变化的整体。下面就是从我国唐代诗歌移植到德文版的《大地之歌》,又从德文版的《大地之歌》翻译过来、适于中国人演唱的《大地之歌》。
第一乐章《大地苦难的饮酒歌》来自李白的《悲歌行》,原诗为两大段32行,贝特格的歌词只取材于第一段的16句,因第二段中几乎是历史与典故,就是单单译出来也很难懂,需要加更多的解释,更何况是唱?第一段已为全曲主题思想的展开做好了准备,因此把第二段整个弃之不用也在情理之中。
李白原诗《悲歌行》:
悲来乎,悲来乎!/主人有酒且莫斟,听我一曲悲来吟。/悲来不吟还不笑,天下无人知我心。/君有数斗酒,我有三尺琴,/琴鸣酒乐两相得!一杯不啻千钧金。/悲来乎,悲来乎!/天虽长,地虽久,金玉满堂应不守。/富贵百年能几何?生死一度人皆有。/孤猿坐啼坟上月,且须一尽杯中酒。
译文:
“美酒甘醇,浓郁馨香溢金樽。/美酒且慢斟,听我一曲悲来吟!/一曲悲来吟,任君狂笑震撼灵魂,无知音。/苦难近我身,在我荒芜灵魂的庭院中,死样消沉——/欢乐、歌唱、渺无音。/生命一如死亡,何消沉!/寄语贤主人!/君在地窖藏满金色美酒一樽樽!/我却有怀中三尺琴!/拨动我琴弦,列位请畅饮,/琴酒两相得,杯酒不啻值千金。/且斟满杯中酒——及时痛饮/价更高,逾千金,/胜似拥有人间王权,九五至尊!/悲来乎,生命如死之消沉!/蔚蓝色苍穹将永在,尘寰大地也将会长存,/百花喜迎春。/但,人类,你的——生命有多久?/难得百年寿,金玉岂能永守!/在世只有面对诸般烦琐与腐朽!/遥望下方!月光中,在坟墓上,/蜷缩着孤魂,像鬼怪般丑陋!/是猿猴!听它悲啼哀吼!/敬请举杯!/良辰难久留。/众好友!且须一尽这杯中酒!/生命阴暗如死,满哀愁!”
第二乐章《寒秋孤影》原诗是钱起的《效古秋夜长》,历来这类诗多为描写深秋已至,景色凄凉,尤其在夜间妇女思念远离家乡的丈夫而愈加感到秋夜冗长而难度,德文(译)的歌词中对这一点描写并不突出,用女低音独唱可能气势更适合些,在一般的演出中,多是安排由女低音演唱的。歌词中只用了前四句,每句译为四句,扩展成为16句。
钱起原诗《效古秋夜长》:
秋汉飞玉霜,/北风扫荷香,/含清纺织孤灯尽,/拭泪相思寒漏长。/檐前碧云静如水,/月吊栖务啼雁起。/谁家少妇事鸳机,/锦幕云屏深掩扉。/白玉窗口闻落叶,/应怜寒女独无衣。
译文:
“秋日湖面上蓝雾凄凄,/皑皑白霜已布满辽阔草地;/疑是能工巧匠用细碎的白玉,/把美丽花朵撒遍大地。/荷花甜蜜的芳香,已被扫尽,/一阵冷风,刮得残荷把头低。/不久金黄色莲叶即将枯萎,/凋零的花瓣随流水漂去。/我心何郁郁。/我那小小孤灯已燃尽灭去,/它催我静静安息。/我来寻你,可靠的安息圣地,/给我安宁,我急需得慰藉!/我常哭泣,因为我孤寂无依。/秋天啊——长久盘踞在我的心底。/可爱的太阳,难道不再闪熠?/把我苦涩的眼泪,温柔地拭去!”
第三乐章《青春颂》的歌词原诗为李白的《宴陶家亭子》,在贝特格的德译唐诗中译为《瓷亭》或《陶厅》,李白在天宝元年间(742)与孔巢父、裴政、韩准、张叔明、陶沔六人隐于徂徕山,酣饮纵歌,时称“竹溪六逸”,此诗想必是在陶沔家中亭子里宴饮时所作,贝特格参照戈蒂埃的《玉书》中的法文译诗转译,德文翻译诗意,也做了自由的发挥,把短短的八句五言诗40个字,扩写成180个字的一曲知心朋友在一起赋诗纵饮的欢乐颂歌。
这一乐章是在《大地之歌》的悲观和无奈、消极与烦恼的气氛中突然出现的阳光与欢乐,使人兴奋、激动,充满着对青春的享受。
李白原诗《宴陶家亭子》:
曲巷幽人宅,高门大士家。/池开照胆镜,林吐破颜花。/绿水藏春日,春轩秘晚霞。/若闻弦管妙,金谷不能夸。
译文:
“在一个小小的池塘中央,/有个白绿相间用琉璃瓦建造的小凉亭。/一座像高耸的虎背,汉白玉雕刻的石桥,/通向琉璃瓦的凉亭。/高朋满座,欢聚亭中,/锦衣华服,谈笑畅饮,/提笔赋诗,放声吟咏。/他们高卷绸衣袖筒,/把头上的丝织小帽,风流潇洒地推向头顶。/这座池塘,小巧玲珑,/水纹不兴,波平如镜,/从这镜中,反映出一片奇妙美景。/一切倒影都呈现在白绿相间,/用琉璃瓦建造的小凉亭中。/拱桥仿佛一弯新月,/映出相反的弧形。/朋友们,锦衣华服豪饮,/谈笑风生。”
第四乐章《咏美人》(原名:在岸边),取材于李白的《采莲曲》,描写了年轻活泼的少女三五成群结伴去采莲时的愉快心情和她们辛勤劳动的场景。采莲,有时也是采莲花,为了点缀厅堂、书房、学画或赠给心爱的人,但主要采集的是成熟的莲蓬,因为莲蓬是食物中的补品,也可入药,经济价值较高。采莲是每年姑娘们的劳动之一,贝特格原译为《在岸边》,由马勒改为《咏美人》,也有人译为《丽人行》。原诗为七言诗八句,现在每句被译为一节,共四节,成为20句。
李白原诗《采莲曲》:
若耶溪旁采莲女,/笑隔荷花共人语。/日照新妆水底明,/风飘香裾空中举。/岸上谁家冶游郎,/三三五五映垂杨。/紫骝嘶入落花去,/见此踟蹰空断肠。
译文:
“年轻姑娘采莲忙,/小船在莲池里漂荡,三三两两。/穿行在荷花莲叶间,轻轻摇晃,/采得莲蓬,喜在心上,堆满膝旁,/人隔荷花笑语长,笑语长。/金色阳光照耀采莲女,/把她们的新妆倒映在水面上。/苗条身影摇曳在阳光里,/妩媚的眼睛,分外明亮。/多情微风热心来献殷勤,/吹起少女们的新衣裳,/阵阵迷人的芳香,在空中随风荡漾。/快看,是谁家英俊少年儿郎,/身跨着骏马冶游在河岸旁。/神彩照人好像灿烂阳光;/他们骑马驰骋在杨柳荫间,/奔腾正朝着这方向!/枣红色骏马快活长啸,急忙地奔跑,/蹄下生风,践踏野花和青草,/把花草踩得粉碎就像是一阵风暴,/嘿!它颈上的棕毛飞舞跳跃,/鼻孔热气喷冒!/采莲女沐浴着金色阳光,/明亮河水倒映着她们的巧梳妆,/其中最美丽的姑娘,/送去深长的秋波透露内心渴望。/表面冷若冰霜,其实是假象。/她们张大的眼睛闪烁光芒。/在那深沉而又热切的目光中,/蕴藏着多少激情和惆怅,空断肠。”
第五乐章《春日醉客》的原诗是李白的《春日醉起言志》,原为五言12句,而被扩充为六段,每段四句,成为24句,而且字数不等,句子长短不一,但也能看出原诗的影子,这也是生不逢时的“诗仙”李白独特性格的真实写照。
李白原诗《春日醉起言志》:
处世若大梦,胡为劳其生。/所以终日醉,颓然卧前楹。/觉来盼庭前,一鸟花间鸣。/借问此何时,春风语流莺。/感之欲叹息,对酒还自倾。/浩歌举明月,曲尽已忘形。
译文:
“既然人生若大梦,为它劳神有何用?!/我且饮酒常昏睡,终生沉醉不醒!/终有一日酒难下咽,我心,喉俱满盈。/我踉跄跌撞到门庭,倒头昏睡不醒!/醒来耳边何所有?听!枝头鸟,声声鸣!/且借问,是否春来临;为何我仍似在梦中?/一鸟花间鸣,正是,春天!/正是,春天,已降临夜梦中!/我仔细观察仔细听,流莺宛转,笑语春风!/我重新斟满夜光杯,酒饮尽,醉意浓——/我高歌,直到月亮升上幽暗天顶!/当我已不能再歌唱,当我已不能再发声,/颓然卧,已忘形。——/春日于我有何不同!?/唯醉乡,乐融融!”
第六乐章前段,原诗为五言诗八句,被发展成为26句,后段是六句五言诗,30个字,也发展成为16句,字数多达170个,是由孟浩然的《宿业师山房待丁大不至》和王维的《送别》两首诗的德译诗连接而成,在贝特格的《中国之笛》中被分别译为《期待友人》和《告别友人》。
孟浩然原诗《宿业师山房待丁大不至》:
夕阳度西岭,群壑倏已暝。/松月生夜凉,风泉满清听。/樵人归欲尽,烟鸟栖初定。/之子期宿来,孤琴候萝径。
王维原诗《送别》:
下马饮君酒,问君何所之?/君言不得意,归卧南山陲。/但去莫复问,白云无尽时。
译文:
“夕阳在山峦背后逐渐沉没,/暮色从山谷下面悄然升起,/用它的阴影带来阵阵凉意,/啊看!月亮像一弯银色的小舟,/漂浮在蓝色的天湖里。/身后松林吹出和风煦煦,/真令人心旷神怡!/快乐歌唱的小溪,流过幽暝里;/暮色中的野花,苍白无力。/大地的呼吸,充满安宁和倦意;/一切眷恋,进入梦里。/疲惫的人们回家去,/在梦中重温忘怀的幸福/和青春的美好回忆;/小鸟在树枝间安静地休息。/大地入睡!/松树的阴影中凉风习习;/等待友人,我在此长久伫立;/期望和他做最后的别离。/我多么想,与你永远在一起,/与你共同享受这夜色的美丽。/你在哪里?别让我长久孤寂!/我徘徊,到处寻觅,和古琴常相依。/一路上,芳草萋萋,绿茵遍地。/多么美好!不朽之爱,永恒的沉醉!/见他下马,我把一杯浊酒向他高举,/殷勤相问,他将去哪里,/问他为何,为何必须远离。/听他,喑哑地轻声细语:/你,我的知己——/因为我在这世界上,永难称心如意!/往何处去?我将要归卧在南山里。/为我的心——,/为我孤零的心寻找安息。/我将要回返故居!我归宿之地!/再不愿远走他乡漂泊流离。/我心平静等待它最后的归依!/亲爱的大地!/每当春季,仍将万紫千红,芳草遍地!/春风旖旎——/啊!永无尽期。/远方的蓝天白云永无尽期。/永无尽期,永无尽期,无尽期!”
第六乐章演奏的时间占全曲的一半,也是马勒《大地之歌》中心思想的结论,在这个结论中承载了作者的追求与落寞,欢乐与苦恼,反叛与无奈,张扬与消沉的大量对等情节;他追求阳光与蓝天,渴望自由与新生,热爱春天与人生,向往真情与永恒;却无奈于自然规律的轨迹,无奈于消极悲观的阴影,而不得不落足于宿命的终极。
应该说马勒的音乐是19世纪通向20世纪的桥梁,而《大地之歌》则是东西方文化交流和融合的桥梁。马勒的创作在音乐史上和东西方的文化交流史上都有着极为重要和不可磨灭的意义。(张鹿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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