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斯卡尼真是奇才，仅一部《乡村骑士》便因在世界歌剧史上掀起巨大震荡而青史留名。19世纪下半叶，当歌剧艺术创作逐步走向抽象化时，正是这部以描写普通乡民生活为本色的、充满炽热情感和浓烈戏剧性情节的《乡村骑士》，以其坦荡直率、入木三分的写实手法，第一次在世界歌剧艺术经典宝库中竖起了“真实主义”的大旗。《乡村骑士》是一部短小精悍的歌剧，全剧精炼、浓缩了动人心魄的戏剧性冲突。尽管它的主人公都是些普普通通的农家子女，但其满腔热忱而又质朴凝重的情感表现，则处处透着一个活生生的“真”字，而这难得的“真”字，便是每一个观众为之潸然泪下的原因和依据。

    前段时间中国交响乐团在汤沐海的指挥下，于4月13、15日在北京中山音乐堂以歌剧音乐会的形式连演了两场《乡村骑士》，这是该团今年“歌剧系列”演出计划中的第二次尝试。我有幸观看了15日的演出，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这一天恰巧是复活节，而剧中的情节也正好发生在复活节，我心中很想由此获得一些真实的感受。

    音乐会演得棒极了，从现场布局和整体效果来看，汤总监为此做了相当细致的设计和安排，以至使音乐会的气氛最大限度地接近了实景歌剧。对于这场音乐会的成功，我感觉从选材开始就具有了一半以上的优势，首先是作品好，汤沐海选中《乡村骑士》这部戏剧性极强且剧场效果颇佳的作品，在很大程度上符合了中国观众的现实欣赏标准。再者是主角选得好，世界大牌儿声乐大师佳克米尼和优秀女高音歌唱家尼古莱斯库的加盟，使这场音乐会在某种程度上达到了空前的一流水平。而最重要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则是汤沐海本人的精彩现场诠释，我个人感觉这部歌剧应属汤先生最擅长的作品范畴之内，因为这其中有着太多的情和太多的戏，而这些则都是汤先生在指挥时最善于调配、煽动和宣泄的因素。

    朱赛培.佳克米尼是当今世界上极著名的男高音歌唱家，此次他的加盟应该说是本台音乐会中一个辉煌的亮点。佳克米尼尽管年过六旬，然声音的刚劲、美妙和明亮依然如旧，在这场音乐会上，他自始至终给人们带来了一种难以比喻的震撼。通过他的演唱，人们终于听到了真正的戏剧男高音之声，依我看来，他那无比高昂、亮泽而又气贯长虹的演唱，即便是多明戈前来也难以跃及他的高度。过去都说莫纳科的声音是“金小号”，而我现在看佳克米尼也应享有同样的称谓，如歌剧一开始时他站在侧台口上唱得那一段咏叹调，我就仿佛感到是一支人声的“金小号”在演奏，而在整场音乐会的演唱中，他就如同树在舞台中央的一根粗壮金属管，其深厚的气息从头贯到脚，声音极有立体感和穿透力。更难得的是他唱出的音乐激情四溢，感人至深。他以深刻的音乐理解力和表现力，完好地把握住了剧中角色的性格，为观众塑造出了一个活生生的图里杜。如果仅举一例的话，我想恐怕没有人不被他最后演唱的那段咏叹调“妈妈，这酒真烈”所表现出的炽热真情所感动。

    饰演桑图扎的劳拉.尼古莱斯库亦是当今世界一流的女高音歌唱家，她与佳克米尼一样，具有着高亢、嘹亮和厚实的嗓音，是一位难得的戏剧女高音。在音乐会中，她以极为动情的演唱打动了人心，从声音上看，她的高音结实、漂亮，有着很好的气息支持和共鸣位置，只是中低声区略显微微的黯淡。（马斯卡尼剧中此角色音域较宽，故常有女中音演唱的版本）她演唱的咏叹调“你知道吗？好妈妈”流畅自如、声声委婉，动情之处尽显真切本色，令在场的观众无不随之投入。尼古莱斯库是一位非常自信的演员，看得出来，她本人对桑图扎的角色个性有着相当深刻的了解，故演唱时能够调动起全身的激情去表现音乐，她饰演的桑图扎是一位十分善良、质朴而富有个性的农村姑娘，其逼真的演唱和表演颇受人们的好评。

    此次音乐会歌剧演出中让人尤为高兴的是，三位中国歌唱家作为主要角色参加了演出，且都唱出了较高水平，杨小勇、刘海桃是经常演唱歌剧的“老”演员，他们在演唱和表演上有着一定的经验，他俩饰演的阿尔菲欧、露契亚妈妈，均表现出了相当的成熟感，在声音上也能够令人满足。让我颇感意外的是饰演罗拉的女中音刘颖，第一次饰演角色便表现得沉着大方，且唱出了相当优美浑厚的声音，着实值得令人称赞。

    音乐会歌剧《乡村骑士》使人着迷、令人兴奋，它的演出成功是指挥家汤沐海深远艺术眼光的一次现实验证。汤总监热爱歌剧是出了名的，而他本人又的确具有驾驭歌剧织体的能力。在当晚的演出中，他以整体的驾驭感、细腻的剖析能力和极端的煽情技巧，将歌剧音乐处理得鲜活、激动而又扣人心弦。当终场前的戏剧性最高潮到来时，他内心的炽热激情在转瞬间达到了顶点，整个音乐在一种巨大感召力的支配下，以地动山摇般的音响，表现出了撕心裂肺的、真实无情的惨烈效果，听到这里，我身边的许多人都不由得赞叹道：“真棒！这便是汤沐海的真本事”。其实，汤沐海的细腻之处更加令人称道，在演出中我曾留意观察，汤先生的每一次击拍、每一个手势和每一个肢体动作，都能够从“国交”乐团及合唱团的演奏演唱中找到相应的反映，由此便可看出他在这方面的独特魅力所在。

    此次《乡村骑士》的演出，“国交”乐团及合唱团都较两个月前演出《奥涅金》时进步许多，合唱团的声音基本达到了“讲究”的程度，在汤沐海富有启发性的指挥下，整个合唱团层次清晰、力度均匀，音乐的立体感和色彩性都很突出。至于乐团，在演奏中已明显获得了许多歌剧意识，各声部之间的协调关系及与独唱、重唱、合唱配合时的灵活技巧，都较之《奥涅金》演出时有了明显的加强与提高，而剧中独立的乐队片断，（序曲、间奏曲等）整个乐团的演奏非常抒情、灿烂和辉煌。说实在的，我始终认为“国交”乐团是一个色彩丰富的乐团，它的声音并不厚重，但却很灵巧和富于变化，这大概就是它的个性特点，在此次《乡村骑士》的演出中，这一特点从头至尾都表现得十分突出。

    此次《乡村骑士》音乐会，应该说是近期首都音乐舞台上相当成功的一次演出，作为专业歌剧音乐工作者，我的确从中得到了很大的享受、振奋和启发。然若让我“鸡蛋里挑骨头”的话，我看也只是一些经验和程度上的问题，当然，音乐会歌剧与真正的实景歌剧之间有着一定的差距，一个乐团及合唱团，要想真正掌握歌剧的演奏演唱规律，那就一定要在整体的有机性和协调性上多下功夫，例如音响、音色比例的细微调整，全剧声器乐之间如何做到默契相融等等。《乡村骑士》戏剧性强，主要角色均为大号儿戏剧性演员，因此乐团与合唱团的交响性易于发挥，假使换成细微缠绵的心理描写歌剧，乐团与合唱团又将如何进行调配和适应？我想，这些也许都将是今后“国交”乐团及合唱团为之奋斗和不断改善的地方。 （景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