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作曲家王世光的新作《松花江上》

    卜大炜

    当今在国内，仍坚持用较为传统的和声手法写作的作曲家已经不多了，用有调手法写作反倒成为少数派了，大多数作曲家都偏爱使用无调的、泛调的、半音化的作曲技法。著名作曲家王世光坚持用“和谐”的音乐语汇表达自己内心的美好理想，在音乐的时空中与听众进行真诚的内心世界的交流。在11月21日中国交响乐团的《中国交响乐新作品专场音乐会》上，他推出了自己的交响乐新作品——钢琴协奏曲《松花江上》。演出由李心草指挥，钢琴家杜泰航担任独奏。

    作品开始是短短的几小节和弦及隆隆的鼓声，令人感到一丝来自久远历史的压抑；不长的铺垫之后，人们所熟悉的历史歌曲《松花江上》的旋律——“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飘然而出，乐队与钢琴先后娓娓道来，一派田园风光。乐队与钢琴的歌唱将听众的思绪带入到60多年前的历史中。随后引入歌曲中“九.一八，九.一八”的乐句，这是历史的警钟，音乐的紧张度进一步加强。作为一部以抗日战争为题材的标题音乐，我听到这里时隐约感到，前面几小节的铺垫像是个引子，而歌曲旋律似乎应该是呈示部的主题，那么下面该是以此为素材的发展了。如果按照这样的思路，可以发展为像潘德列茨基的《献给广岛受难者的挽歌》那样，用先锋的技法在此展开，将我们民族那段悲惨的日子做具象的音像描绘，我们的创伤可以重新被撕开，我们的心灵在这里又一次被戳戮。然而，作曲家却是在此之后突然笔锋一转，引出了一个极富个性的、旋律优美的主题，她充满了自信，充满豪情，听来真切自然。我在黑暗中急忙翻看节目单上的乐曲说明，才知道，作者将歌曲《松花江上》旋律作为一个较为长大的引子，而这个新的原创主题才是呈示部的主部主题。应该说，张寒晖的这首歌曲为几代人所熟知，也是一个美丽的旋律；作为抗战题材的作品，将她作为呈示部主题来发展，还可以将歌曲尾声中“爹娘啊”一句加以悲剧性的发展，这样做都是扣题的。但作曲家王世光在曲式上将角度加以变换，带领听众进入了另一种艺术氛围，在这里，音乐的形象是一个作为胜利者的民族，她令我想起《黄河大合唱》里“黄河颂”的歌词——“啊黄河，你是伟大坚强，像一个巨人，出现在亚洲平原上，用你那英雄的体魄，做成我们民族的屏障……这是我们民族的伟大精神……。”聆听这个主题，其音乐性格印证的就是我们民族这样的一种博大豪迈的情怀。人们都会哼唱作者20多年前创作的歌曲《长江之歌》，这首歌曲旋律优美流畅，听来荡气回肠而又备感亲切，唱出了广大人民对祖国山河的无限热爱、对实现美好理想的坚定信念；而今天作曲家再一次创作出的这个主题，表达出的是同样一种艺术形象。后面出现的三连音副部主题则带有一丝莫扎特式的清纯。在这里，作曲家翻开的是历史的新篇章，对新时代、民族的新精神进行讴歌。两个新主题的呈示表明，在抗日战争胜利六十周年的今天，我们的民族是一个从失败中振脱出来的成熟民族，是一个走出了历史阴影奔向光辉灿烂的民族，作曲家在乐曲中不沉溺于历史的回顾，而更意在对美好未来的憧憬与向往。这个呈示部正是作曲家内心对奋发向上的现实生活的艺术提炼和对崇高情操的呼唤。

    一阵突然爆发的快速而紧张的音乐，是展开部的开始，在之后的展开部的慢板，作曲家为独奏钢琴和乐队均安排了充分的发挥时空，对这两个新的主题用复杂而精致的和声和织体加以充分的发展。“九.一八”一句时隐时现，成为历史的“坐标”。在钢琴的华彩乐段，音乐充分抒发了一种内心的独白。这里有民族戏曲的因素，有近似西洋歌剧中宣叙调的因素，这一切，都使得作品在思想内容上得到进一步的深化。全曲无论是和声还是复调的写作，乐队和独奏钢琴的每一个声部，都是在歌唱，都在流动。乐曲的配器使用双管乐队的编制，小号只用两把，这样就保证了独奏钢琴的歌唱地位。乐队以出色的配器手法与独奏钢琴交相辉映，将原本稍嫌硬冷的钢琴音色“烘”的暖融融的。钢琴部分的写作不事夸张，却充满旋律的歌唱，和声呈现出光亮的色彩，富有演奏效果。作曲家王世光曾创作了《第一百个新娘》（合作）、《马可.波罗》等歌剧，音乐优美动听，风格浪漫而又真切自然；进入新世纪，他又创作三部交响清唱剧：《霜降之歌》、《花严之歌》和《梦在九次元狂想与月光默剧》，前两部均在台湾首演，据说第三部也即将上演。钢琴协奏曲《松花江上》里面的歌唱性，那绵长深广的气息，无疑得益于作曲家与歌剧的结缘，得益于在歌剧领域里的不断耕耘。钢琴协奏曲《松花江上》是奏鸣曲式单乐章形式，这种形式较为自由，但又结构紧凑，一气呵成。我们可以听到，在这一个乐章中，包容了那种三个乐章的情感历程，中间的慢板起到了第二乐章的作用，而再现部结尾那抗争的音型又包含有那种终乐章的情绪。作者那真诚的浪漫主义情怀得到了无拘无束的宣泄。钢琴协奏曲《松花江上》的创作不求外在形式上的新异，不做技巧上的堆砌，而是在内在的情感上挖掘，从而达到一种浑然天成的效果。由于不以先锋的技巧为买点，这就避免了乐曲对喜怒哀乐的感情作具像的描写，从而是着眼于我们民族精神的抽象概括。如果说《献给广岛受难者的挽歌》这类先锋音乐对矛盾进行暴露与夸张，促使听众对美好事务产生一种心理期待，那么传统作曲手法则是直接唤起听众的美好事务的幻想，两者殊途同归。“乐在人和，”而“不在八音之制。”

    在欧洲留学、获奖，并作为中国第一位钢琴博士在中央音乐学院任教的杜泰航，其演奏风格音色华美，布局均衡，富于歌唱性，由他来解释这部作品无疑是最佳人选。在演出中，钢琴家杜泰航以细腻的触键手法、良好的踏板控制，从音色和力度上将音乐处理得层次分明，条理清晰。他的演奏体现出音乐上的艺术凝聚功力和技巧上的化解能力。对这部作品，他弹得得心应手，不露斧凿。音乐会的指挥李心草在节奏上牢牢把握住了节奏，乐队与独奏钢琴互动，达到“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的境界。中国交响乐团演奏得流畅自如，各个声部之间相互呼应；小号有一句漂亮的独奏，给人以深刻的印象。弦乐群体的音色丰满靓丽，富于表现力。当晚的演奏从二度创作上保证了这部新作以精品的状态问世。

    中国交响乐团近来以大力度推广本土交响乐的创作。近一时期，已经推出了多场中国交响乐作品的专场音乐会，例如《世界华人女作曲家交响音乐作品音乐会》、《王西麟作品音乐会》、《罗忠镕作品音乐会》，在广州演出了一台全部为中国交响乐作品的《声响亚洲.听中国人的声音交响音乐会》，并录制了唱片。作为国家级音乐表演艺术团体，如此集中和热情地演出中国交响乐新作品，起到了表率作用，可喜可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