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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笑余(秘密后院乐队主唱)
四月是从张国荣开始的。这是他离开的时间,也是他召唤大家的时间。每年四月一日,我都会在我的小舞台唱一些他的歌,而这些歌里,我尤其喜欢分享介绍的,就是他自己作曲的部分。
第一次震惊于张国荣的作曲能力就是那首经典的《沉默是金》,张国荣作曲许冠杰作词。因为许冠杰作词的缘故,很长一段时间内这首歌会让我联想到许氏另一首经典《浪子心声》,并一度以为词曲都是许冠杰的作品。这首歌还有个国语版本,是我最爱唱的,叫作《明月夜》。填词的谢明训并不是出手很多的人,但这首词则让我想到苏东坡著名的《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这首重新填的国语词,让《沉默是金》过于直白的说教味荡然无存,转而化作了世间命途的一念不息,生命于此也有了另一种气象和深度。而无论许冠杰原版还是谢明训国语版,都不约而同选择了传统意向的词风,这自然来自张国荣作曲的风格。这大概是张国荣唯一一首借鉴传统五声音阶写的歌,前奏编曲的一段古筝特别编出了古筝名曲《渔舟唱晚》的韵味。说起编曲,香港当年的编曲水平极其高超,那时候我们弹吉他,最爱买的并非内地老师编的吉他教材,而是寻觅于粤地天桥下地摊上的旧书,其中常有港版歌曲集,每一首歌居然都标注了细致的和弦,并且和弦使用绝不落于常规俗套,非常讲究。比如喜多郎作曲、张国荣后来也翻唱过的《似水流年》,和弦走向就非常简单,创作动机也非常清晰,就是17654325的行进反复,和弦套路明白了,其实并不复杂。
张国荣的创作大概可以分成两个阶段,退出歌坛之前,和复出之后。我更喜欢的是他复出之后的作品,尤其他为自己主演的电影所作的歌曲,更鲜明地出现了与他本人形神合一的风貌,比如为《白发魔女传》作的《红颜白发》,简单的三个大和弦写就,让我想起前几年作《神游——李叔同先生乐歌小唱集》时扒当年旧谱的感叹,确实很多就是三个大和弦的简单构成,朴素实用,全没有后来的流行歌曲创作中各种特殊和弦的运用。
坊间流传,说张国荣写歌是靠“哼”,哼出来自己想要的旋律,然后找人记谱配和弦填词,我对这种说法表示怀疑。因为我也经常用哼来寻找动机,但这只是其中一种作曲习惯,如果所有歌都因此而来,对自己的创作一定会是一种束缚,因为会雷同。有经验的耳朵能清晰地听出一首歌的创作来源,甚至能听出作者用什么乐器生发的动机。比如张国荣,我就猜测他多数是用钢琴写歌,有人说张国荣不会任何乐器,但我相信他至少会钢琴,只是他的钢琴不是为了评委考级,而是为了自我的抒发。
我特别喜欢歌手自己的作品(作曲作词)部分,也同样更喜欢有自己作品的歌手,包括那些为别的歌手创作的歌,我也一直寻觅并盼望作者自己的版本。我最初听粤语原创是从许冠杰、林子祥开始。许冠杰是公认的粤语流行歌曲创作的先驱,他以市井俚语入歌,谐谑不羁,写尽港人百态,至今还鼓舞着港人精神,比如现在广州卖彩票的地方就经常播放他的“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而林子祥的创作则在风格上变化万千,古典、民谣、摇滚、说唱、拉丁,不一而足,而且此公艺术生命极其绵长深厚,像他傲视群雄的嗓子一样,似乎永不衰竭(关于他的嗓子俨然已是一个传奇,1985年的劲歌颁奖上唱《十分十二寸》,现场包括罗文都表达了足够的谦逊没有伸手接麦,唯独年轻的张国荣、谭咏麟接过来跟着林子祥吊了两句嗓)。
许、林二公动静皆宜,动歌激赏慢歌悠扬,尤其在慢歌中注入了许多传统粤曲的小调旋律,如许冠杰的《双星情歌》、林子祥的《在水中央》,除了旋律的中国化之外,传统诗词的痕迹也比比皆是。不夸张地说,这类作品给后来也做音乐的我带来了难以泯灭的影响,至今心怀感激与庆幸,庆幸自己成长在那样一个还有很多人认真写歌的时代。类似的还有另一位并不太为内地所知的老牌歌手蔡国权,现今歌厅里大家还会点唱他的《顺流逆流》、《不装饰你的梦》,都是中国曲风创作粤语流行的经典代表。他还有一首歌,歌名创意我总觉得是来自疯了之后的西毒欧阳锋,因为歌名叫作《用手去走路》,欧阳锋疯了之后经脉逆行阴阳颠倒就是用手走路的,我已偷笑几十年了。
昔年香江港岛,唱作俱佳的歌手其实很多,比如陈百强、谭咏麟,他们的很多经典作品其实都出自他们自己的手笔。更远还有泰迪-罗宾、辉黄二圣,之后还有黄凯芹、卢冠廷,更勿论夹Band风潮中风起云涌应运而生的Beyond、达明一派等等了。
清明刚过,有的生命已落幕成了一场纪念,而作品里的生命则依然茁壮深远,长流不息。流行音乐本就是一件自我抒发的事,“作曲创作都是专业人士的事”这种观点,延误了我们对自我的发现和拓展。听着他们自己写的歌,就不只是简单地看一场秀,因为作品里除了有他们自己的生活和态度,还有更为贴心与准确的表达,更重要的是,听歌的人可以由此想及艺术与技术,表达与表演,见己或见人,种种思考,或有所得,可能就是听作品而不是简单听歌的区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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