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北京国际音乐节的歌剧舞台，一直围绕着以瓦格纳为代表的德国浪漫主义歌剧展开，不过细心的观众会发现，从近年起BMF开始对另一位重要的作曲家的歌剧作品产生浓厚兴趣，他就是20世纪伟大的英国作曲家爱德华-本杰明-布里顿。先是以2012年童歌剧《诺亚的洪水》小幅试水，2013年又纪念这位英伦作曲大师的百年诞辰上演其最重要的作品《战争安魂曲》和倍受尊崇的歌剧《彼德-格赖姆斯》，北京国际音乐节历史上还从来没有对一位20世纪作曲家如此情有独钟过。

　　上个周末，布里顿根据莎士比亚同名戏剧改编的歌剧《仲夏夜之梦》首次登上中国舞台，制作版本来自法国普罗旺斯-艾克斯音乐节1991年制作的经典版本，导演则是当今国际歌剧界最富盛名的导演艺术家罗伯特-卡尔森（Robert Carsen），后者为德国科隆歌剧院制作的瓦格纳《指环》四联剧2010年曾登陆上海，给中国乐迷留下深刻印象，不过此番北京观众有幸领略到他艺术生涯早期的作品。

　　而事实证明，观众能在这部制作中找到卡尔森日后舞台风格形成的诸多源头，比如表演区向外延伸，包裹着乐池的四周的做法在他2013年巴登-巴登版的《魔笛》中的设计就再次出现，同时他一如既往地对人物跳出舞台，对剧情进行“注视”的手法有着巨大的迷恋，就像2012年米兰斯卡拉版的《魔笛》中那样。

　　在元素有限的舞台上，卡尔森建立了丰盈流动的美感，谙熟乐谱细节的他，深知如何利用音乐来主推舞台气氛的转换，维持人物动作的自然进展与延宕。鲜明的色调，简约的舞台，没有真实意义上的丛林，奥伯龙绿色与泰坦尼娅的蓝色分别代表了自然世界中的天空和森林，奶白色月亮在三幕中形态各异，却与雅典人的着装以及第三幕忒修斯的宫殿保持一致，半三张悬的温床将梦境的诗意氛围推向高潮。诚然，和卡尔森日后执导的威尔第、瓦格纳歌剧相比，《仲夏夜之梦》更像是一部轻盈的机巧之作。没有哲学讨论，没有深刻的人物拓展，但也没有让莎翁原始的戏剧内涵流失。

　　尽管《仲夏夜之梦》是有关梦幻的杰作，同时引入了对肉体之爱的深刻讨论，但在布里顿眼中这部莎士比亚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仿佛是一部天然歌剧。还有什么比那晶莹剔透的配乐更适合描写森林、仙境、小精灵，夜空还有人神共享的梦境呢？当滑稽的帕克在小精灵的簇拥下，将魔药重新始于年轻的恋人们时，布里顿晶莹剔透的音乐全然使观众身临其境。

　　当晚登场的歌手，则基本沿用了该剧去年夏天在法国普罗旺斯-艾克斯艺术节演出时的原班人马，歌唱表现大多中规中矩，轻盈的管弦乐比重，没有对演唱构成太大的压力，这让他们有足够的空间释放自己的表演天赋，唯一没有演唱的皮克由戏剧演员米尔托斯-耶罗赖姆扮演，他从2008年起一直在卡尔森的《仲夏夜之梦》中扮演该角色，他的表现也证明，自己确实是扮演皮克的不二人选。首次演奏布里顿歌剧的中国爱乐乐团在指挥家乔纳森-达灵顿的棒下，很好地展现了布里顿乐谱中纤细幽暗的音乐品质，演出过程中人们甚至“忘记”了乐团的存在，仿佛音乐始终在舞台上方怡然地飘散。

　　在这个《仲夏夜之梦》中国首演的夜晚，很难说谁是真正意义的主角，莎士比亚的原著退居二线，隐藏在布里顿才华横溢的配乐中，后者也并非是瓦格纳式的非凡风格家，以鲜明强势的音乐风格构建自我意志的舞台，歌手与管弦乐团妥贴地料理着这部有些冗长的20世纪歌剧，罗伯特-卡尔森也只是施展了他全面才华中的一小部分。虽然爱情药水、神话、戏中戏的元素，在北京国际音乐节的舞台已经连续三年出现，但《仲夏夜之梦》与奢华的施特劳斯与摄人心魄的瓦格纳迥然不同，这不属于这块舞台上惯常出现的那类史诗性杰作，他是音乐节无数歌剧夜晚中罕见的质感轻盈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