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大家形容音乐带给人的感受时，“优美”、“动听”是常用词，但很少有人用“幽默”两个字来形容。就音乐史来说，能用幽默二字来形容一个作曲家创作风格的，我们最容易想到的就是西方古典乐派“海顿爸爸”的音乐，“惊愕”、“公鸡”等作品名字，特别是他作品中跳跃的旋律、无厘头的转调、呆头呆脑的语气，都成为他标签式的特征。

　　对海顿这种音乐上幽默的领悟，非一般大众能随便明白的。比如《惊愕交响曲》，如果不知道海顿的生活状况、创作背景、乐队组织法则等情况，我们对那突如其来的“duang”的一声，就只会产生惊愕之情绪惊吓，而不会产生幽默之会心一笑。

　　在钢琴演奏的幽默上，我们最熟知的莫过于丹麦钢琴家维托-埔柱（Victor Borge），他曾被誉为“伟大的丹麦人”和“丹麦小丑太子”，此公在视频网站上的幽默录像很多，除了惯常的小丑表演方法，如衣着、化妆、道具、肢体、表情之外，更重要的是他高超的钢琴技艺和即兴演奏能力。比如在他和漂亮女笛手的合作中，最重要的在于他是用音乐的方式来“调戏”女笛手的：前奏弹完该笛子出声了，但他却在明显的气口处，接着弄出另一种声响来，叫你接不上来；笛子旋律上行了，钢琴的旋律偏偏拐着弯下行，而且总是处在即将跑调的危险边缘，但却也总是在合适的拍点上拽回来；本来是悠扬舒展的旋律，钢琴却非把旋律中武大郎般的舞曲特质搬弄出来，看似风马牛不相及，但听起来却没有多少违和之感。此调戏乃音乐技术修为之高级幽默，非一般意义上的狎玩之意。

　　此番论及音乐之幽默，是因为东方卫视《笑傲江湖》第二季第三期里，盲人钢琴家许哲诚与其老师范德腾表演了钢琴幽默剧。说实话，对他来电视综艺节目表演此类节目，我心里总是有一种别扭的感觉：如果赢了，绝大部分是因为音乐之外的因素——比如当老师解释之所以教他曲子太少是因为自己太忙了，而许哲诚反驳“你有我忙（盲）吗”巧妙利用谐音的包袱，既有拿自己的缺陷调侃的勇气，也有设计包袱的智慧；而他在音乐上的智慧是如何在与老师的默契配合上体现的（比如东方《猪八戒背媳妇》与西方《匈牙利舞曲》的结合），实际上大众并不特别清楚，可音乐，正是他的基本出发点和根本立足点。如果输了，则是他在舞台上因天生的缺陷而带来的手段欠缺和效果不够。也就是说，限于普通电视观众在音乐本身知识技能上的水平，他最应该发挥的钢琴音乐上的幽默，是不容易被大家所接受的。

　　其实，许哲诚在赖声川导演、丁乃筝编导的钢琴相声剧《弹琴说爱》中，已经演出近百场了（2011年我曾在安徽合肥的现场观看过），该剧通过钢琴音乐表现的人生五味杂陈和社会光怪陆离，应该说开创了一种全新的舞台表演形式，但现场仍需要用更多其他的手段，比如LED屏幕、美女铜管乐的搔首弄姿等，来辅助他的表演。显然，想只就音乐本身来达到一个个亮点和制造一个个高潮，是不容易的。包括侯乐天的“音乐喜剧”，当看到他在《中国达人秀》中的改编曲后，此中意味只有具备一定音乐理论功底的人才能明白，音乐的幽默意味才能完整呈现，而除此之外，要想撑起一场完整的演出（去年我曾在湖北宜昌钢琴节看过他整场的演出），只能靠那些离音乐甚远而观众甚熟的桥段了。

　　2011年，钢琴家刘诗昆曾举办“幽默的高品质”征文大赛，目的就是希望在经济发展速度上去之后，让精神世界也同步丰富起来。幽默的，同时也是高品质的生活，必然是以某些专业知识技能为依据和做支撑，只是一味装疯卖傻等方式，称不上高品质的幽默。林语堂半个世纪之前就提倡近代民众要有“幽默之情趣”，而不是“幽默的外表”。音乐之幽默，就是极具音乐本身情趣的幽默，然而在当下的喜剧节目遍地但大众音乐素养不高的现实里，音乐的幽默很难玩得起来。

　　我倒特别想替许哲诚和他的老师范德腾说句话——用葛优在《天下无贼》里口吻，对着当下某些喜剧节目，特别是装疯卖傻的节目说——我最讨厌你们这些硬挠观众胳肢窝的，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