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则新闻让中国的音乐界为之一振。许忠被任命为意大利维罗纳歌剧院的首席指挥，任期三年，2016年1月起走马上任。许忠的任命延长了吕嘉十多年前在维罗纳的短暂辉煌，将汤沐海7月初首度问鼎斯卡拉歌剧院指挥歌剧，中央歌剧院8月底在俞峰的指挥下于意大利塔湖的普契尼音乐节献演《图兰朵》，9月底郭文景的《骆驼祥子》依托米托音乐节进入都灵皇家歌剧院上演形成的华人歌剧影响力从托斯卡纳地区扩张到威尼斯附近，基本完整覆盖了整个意大利北部。

　　许忠的任命也让许多业界人士不得不重新审视对他指挥技艺的看法。长久以来，国内乐界惯于以保守而固执的观点，将并非指挥专业科班出身的指挥划归到“半路出家”的行列，并认为他们的指挥技艺不能与指挥科班出身的专业人士相提并论。这其实是一种刻舟求剑般的理论。这一理论基于的实践是，指挥需要系统的学习方可成才，而系统的知识只能来自于课堂中指挥老师的授课和对着两架钢琴指挥所积累的经验。只有经过这类培训的学生，才是“正统”的指挥家后备人才。

　　但无数来自国外的经验和先例表明，优秀的指挥家即使不经过指挥系的培养也能成才。如果说上一辈的教育体系和当今的教育体系相比大相径庭，因此那些从钢琴转型到指挥的大师们诸如巴伦伯伊姆、阿什肯纳齐、普列特涅夫、艾森巴赫、詹姆斯-莱文等的成才故事不可复制的话，那来自年轻一代的指挥家可能更有说服力。

　　前不久，我在维也纳国立歌剧院欣赏新版制作的《麦克白》，巧遇该制作的指挥，法国指挥家阿兰-阿提诺格吕（Alain Altinoglu）。他于上个月刚刚被任命为比利时布鲁塞尔皇家莫奈剧院的音乐总监。莫奈剧院就是曾经在北京上演亨德尔歌剧《塞魅力》的出品方，虽非比维也纳米兰慕尼黑等豪门，亦属于欧洲小型的富贵歌剧院，因此在排练间隙和他聊了一会儿。令我非常惊讶的是，阿提诺格吕并非指挥专业出身。虽然他毕业于巴黎国立高等音专，但学的是钢琴。毕业后他留校教授合唱，担任合唱指挥。但正如同许多前辈一样，在担任提词员、指挥助理、戏剧助理和合唱排练的跌打滚爬中，他逐渐领悟到了指挥的真谛，并通过一次在巴黎国家歌剧院的歌剧指挥救场开启指挥生涯。如今的阿提诺格吕不仅偶尔在巴黎国立高等音专教授指挥，更是花大量时间在欧美主流歌剧院及交响乐团指挥，还在今年的拜罗伊特音乐节首度登场，堪为同龄人中顶尖的歌剧指挥之一。

　　1975年出生的阿提诺格吕的指挥生涯和许忠有诸多近似之处。两人均以钢琴闻名天下，均非科班出身，如今均以指挥歌剧见长。虽然独奏钢琴家和指挥歌剧并没有直接关联，但指挥所需的音乐修养和触类旁通，更能通过广泛而频繁的实践过程获取，而不仅仅是课堂学习。正如爱沙尼亚指挥家帕沃-雅尔维在稍早对我所言，指挥更是一门学徒学艺的行当，有点像师父带着徒弟学生一起闯荡江湖。即使不是科班出身，从歌剧院和乐团的演奏实践中脱颖而出，凭借过人的聪慧和领悟能力，救场指挥，一举成名，是许多指挥家万变不离其宗的发迹之路。毕竟，托斯卡尼尼从低音提琴席位走上指挥台前，也没有系统学过指挥。

　　近年来，国内崛起的两位指挥家，由打击乐转型的李飚和由钢琴转型的许忠，都是其音乐修养达到一定高度后，并在广泛的乐团实践并和国际一流的指挥大师有过诸多合作后，自然而然过渡到指挥的现象。许忠在以色列海法交响乐团、意大利贝利尼歌剧院和维罗纳歌剧院的重要职位，无一不在述说他在指挥和经营管理方面的才艺过人。尤其是维罗纳，在意大利歌剧院的地位仅次于米兰斯卡拉歌剧院、威尼斯凤凰歌剧院、罗马歌剧院和弗洛伦萨五月歌剧院，和都灵皇家歌剧院不相上下。这一任命，无疑将许忠推至中国的意大利歌剧指挥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只是，有多少国人愿意以开明和进取的心态，看待许忠及李飚等“半路出家”指挥家的事业发展，还是仍选择将目光和见识禁锢于上世纪90年代的层面？同理，如果有一天郎朗登台指挥的话，那他的指挥生涯前途不可估量。

　　所谓英雄不问出处，想必就是这个道理。希望这不会是一句空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