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誉为“音乐奇才”、“金牌圣手”的台湾音乐人李宗盛先生，是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起横扫华人流行乐坛并影响至今的一位重量级人物。他的作品流传之广、数量之多，也是有目共睹的。他的歌词中许多经典佳句成为人们形容某种社会现象和感情生活的引用语。如“让我欢喜让我忧”、“明明白白我的心”、“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没有人随随便便的成功”等等。这位没有受过任何音乐训练，却能获得如此成就的音乐人，值得我们很好地研究。本文想就李宗盛歌词成功的“密码”进行解读。

　　“密码”一：写自己熟悉的生活

　　扬长避短、趋利避害是人类的本能，李宗盛先生也不例外。纵观其创作的大部分作品，主要以情歌为主。附带写自己的和写亲情的以及少量的广告歌。虽然他创作的题材并不宽泛，体裁也很有限，但他创作表现的都是他所熟悉的生活，也是最有发言权的生活。因此写起来比较得心应手，驾轻就熟。意境开拓比较深，领悟得比常人透。作为现代的都市人，生活在钢筋水泥的森林里，面对种种压力和诱惑，心中有太多的无奈和疑问。于是，李宗盛先生唱出了《凡人歌》、《我是一只小小鸟》、《如风往事》。爱情生活是人生的必修课，聚散离合衍生出许多动人的情歌，作为言情高手的李宗盛先生唱出了《生命中的精灵》、《梦醒时分》、《爱的代价》等几十首名篇佳作。亲情和亲人是词作者不曾回避的题材。与内地词作者比较关注母亲、父亲相比，李宗盛更关心的是可爱的女儿、贤慧的妻子、有缺点的弟弟。于是他写出了《希望》、《我的未来，我的家，我的妻 》、《和自己赛跑的人》等。当然，写自己熟悉的生活也要有生活积累，不然就会失去感觉。李宗盛先生认为灵感“更多来自于平时的积累”。

　　“密码”二：小人物的视角

　　内地一些词作者搞创作往往喜欢“替天行道”，放不下架子，摆不正位置。老觉得受众的水平低，“我”要给点什么。而李宗盛先生没把自己当成精神的施舍者和布道者，而是把自己当成平凡生活的亲历者、感情世界的体验者，与老少爷们、少女媳妇们交流着人生体会和恋爱心得。他把小人物奋斗拼搏中的酸甜苦辣勾勒的惟妙惟肖。在他笔下，小人物是弱小的“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一只小鸟，想要飞却怎么也飞不高。也许有一天我攀上了枝头却成为猎人的目标，我飞上了青天才发现自己从此无依无靠”（《我是一只小小鸟》）。小人物是有缺点的：“既然不是仙，难免有杂念，道义放两旁，把利字摆中间”（《凡人歌》）。小人物又是忧虑的“我记得小学老师说过‘君子要自强不息’，是不是自强不息，就能摸清谈判对手的底细。有时候觉得自己比王安还要努力，却依然要担心，是否能够偿还银行的利息”（《我的未来，我的家，我的妻》）。小人物也是有爱心的：“养几个孩子是我人生的愿望，我喜欢他们围绕在我身旁，如果这纷乱的世界让我沮丧，我就去看看他们眼中的光芒”（《希望》）。同时，小人物更渴望成功“把握生命里的每一分钟，全力以赴我们心中的梦”（《真心英雄》），“我们都是和自己赛跑的人，为了更好的未来，拼命努力争取一种意义，非凡的胜利。我们都是和自己赛跑的人，为了更好的明天，拼命努力前方没有终点，奋斗永不停息”（《和自己赛跑的人》）。由于写自己熟悉的生活，用小人物的视角，李宗盛先生的词作很容易引发芸芸众生的共鸣。

　　“密码”三：真情的流露和宣泄

　　这是一个老生常谈的问题。法国雕塑家罗丹说过“艺术就是感情”。我国诗人公刘说过“主观需要真诚，客观需要真实”。大凡写词的人没有不知道这道理的。但谁又能轻意地拒绝朋友之邀、任务之约和名利之诱呢？很多词作者都有这样的经历，被动地写一些自己不喜欢或不想写的词作，效果往往事倍功半。你细品李宗盛先生许多脍炙人口的词作，无不是亲历者的写照。没有真情实感，没有刻骨铭心的经历是写不出来的。当有人慕名请他写一首歌时，他困惑了、为难了……可李宗盛先生必竟是高手，他干脆“实话实说”把所有感受和盘托出，写出别样的风味。如《你像个孩子》：

　　你像个孩子似的要我为你写首歌

　　一点也不理会

　　会有好多的苦从我心中重新来过...

　　而写歌容易 写你太难

　　怕如果写了因为想要你 而有的苦苦坚持

　　就要被你通通发现 被你通通发现

　　已经做了的决定 是不会再更改的了

　　自己也很清楚 会有好多的苦从我心中重新来过...

　　而决定容易 可是等待太难

　　怕如果等了 这些年来学会的一点点成熟稳重

　　就要被你通通化解 被你通通化解

　　工作是容易的 赚钱是困难的

　　恋爱是容易的 成家是困难的

　　相爱是容易的 相处是困难的

　　决定是容易的 可是等待是困难的

　　你像个孩子似的　要我为你写首歌

　　另外，李宗盛先生有的自传式的作品，表面上看并无章法，也不合逻辑，象是在唠家常，没有一条主线。如《阿宗三件事》中，第一件事谈女儿，第二件事谈创作，第三件事谈身世；把三件毫无关联的事连在一起说，象意识流一样想到哪“流”到哪。但它迎合了市场，满足了受众欲知“金牌圣手”个人家庭和创作情况的需求，加上其真诚的交流态度，虽然大俗却也大雅。李宗盛先生曾经指出内地流行歌曲存在的问题是，很多歌曲所表达的情感不够真实，感觉不是发生在真实的生活中，而是在模仿。

　　“密码”四：“创作是一种技术”

　　这是2004年3月李宗盛先生在中央音乐学院演讲时提出的一个论点。他说“创作更多的是一种技术，怎么样揣测大众的心理、怎么样包装一个歌手的形象，怎么样让人相信这个人就是你所期望的那个代表。”尽管他的原话里含有迎合市场、包装歌手的商业成份，并侧重在艺术技巧层面，但还是说明歌词创作有规律可循，有章法可学，并非只能意会，不能言传。那么，李宗盛先生自己的创作技术又是如何施展的呢？以其最拿手的爱情歌词创作为例，笔者认为：

　　首先是内容丰富。李氏情歌涉及爱情生活的方方面面，从牵手到分手，从热恋到苦恋，再到失恋，各种滋味应有尽有。甚至于由爱引发的醋意误会或是背叛也不放过，像《听见有人叫你宝贝》：

　　你问我为什么不再给你安慰

　　在寒风中漫步 有家不回

　　好几天不见面也无所谓

　　你问我为什么把你的信退回

　　又把照片撕碎毫不后悔

　　你问我为了什么开始喝酒

　　而且每次都喝醉

　　不要说我做得不对

　　不要说你永远不会

　　因为我在无意间

　　听见有人叫你宝贝

　　不要说这是个误会

　　你不必在我面前流泪

　　因为我明明听见

　　有人叫你宝贝

　　你让他叫你宝贝

　　其次是标题抢眼。象《鬼迷心窍》、《寂寞难耐》、《梦醒时分》、《生命中的精灵》、《这样爱你对不对》、《爱情少尉》、《别说可惜》、《没有人知道》、《荒唐》、《飘洋过海来看你》等等，让人目不暇接。它或是共鸣点、或是内心独白、或是动情时刻、或是故事梗概、或是一个悬念。用今天的话来讲，就是很吸引眼球。

　　其三是语言新颖。李氏情歌的语言风格是口语化，易懂易记。当然这种口语化，是从大众语海里经过提炼、加工，并打上李氏烙印的歌词语言。它包含了多种表现手法的灵活运用。如“我对你依然心存绮念，在梦里温习你的容颜”（《傲慢与偏见》）中“绮念”一词代表了美好印象，“温习”一词加重了感情的分量。“一段感情就此结束，一颗心眼看要荒芜”（《领悟》）、“日历撕去了层层等待，我的痛处就要露出来”（《我明白》）和“我会试着放下往事，管它过去有多美”（《为你我受冷风吹》）中意象手法的运用，使心变成了土地，面临着“荒芜”；日历撕去的不是日子，而是心中的等待以及痛处的遮盖。连“往事”都变成了有形的物体可以放下。诸如此类，实中有虚，虚中有实，增加了语言的生动性和形象感。又如“工作是容易的， 赚钱是困难的。恋爱是容易的， 成家是困难的。相爱是容易的 ，相处是困难的。决定是容易的，可是等待是困难的”（《你像个孩子》）中对比手法的运用，揭示了事物本身对立统一的两个方面，也真实反映了现代文明带给现代人的烦恼和冲突。再如“如果你的生命注定无法停止追逐，我也只能为你祝福。如果你决定将这段感情结束，又何必管我在不在乎；如果我的存在只是增加你的痛苦，为何你不对我说清楚；莫非我早该知道我将要孤独，在我们相识的最初”（《你走你的路》）这里运用了排比手法层层递进，把我逼到无路可退，为主人公展开“你走你的路”的主题宣泄起到铺垫蓄情的作用。另外，李氏情歌还运用了夸张、反复、叠字等表现手法，使歌词形象更加逼真、更加感人。

　　其四是意境深邃。李氏情歌往往不是就爱情唱爱情，而是把爱情与人生联系在一起咏唱。因为爱情观离不开人生观的指引，它是人生观在爱情方面的反映。很难想象一个对爱情不严肃、自暴自弃的人，会对人生持认真乐观的态度。著名文艺理论家胡风先生曾经说过“丢掉了人生，就等于丢掉了艺术自己”。如《爱的代价》：

　　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象朵永远不凋零的花

　　陪我经过那风吹雨打,看世事无常,看沧桑变化

　　那些为爱所付出的代价,是永远都难忘的啊

　　所有真心的痴心的话,永在我心中,虽然已没有他

　　走吧,走吧,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

　　走吧,走吧,人生难免经历苦痛挣扎

　　走吧,走吧,为自己的心找一个家

　　也曾伤心流泪,也曾黯然心碎,这是爱的代价

　　也许我偶尔还是会想他,偶尔难免会惦记着他

　　就当他是个老朋友啊,也让我心疼,也让我牵挂

　　只是我心中不再有火花,让往事都随风去吧

　　所有真心的痴心的话,都在我心中,虽然已没有他

　　在李氏情歌的意境中，一般没有斤斤计较的小肚鸡肠，也没有失去理智的死去活来，而是用一种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的豪情，来诠释儿女之情和人生要义。尽管失去爱是痛苦的，但它对于人生来说，是一笔财富，它能使人变得成熟，变得豁达。如《当爱已成往事》中“为何你不懂，只要有爱就有痛，有一天你会知道，人生没有我并不会不同。”在《这样爱你对不对》中，李宗盛先生这样写到“如果真心付出是一种罪，我怀疑除了自己我还能相信谁，如果失去真爱人们都无所谓，那么我的心情又有谁能体会”。在这里，李宗盛关心的不是这段感情有无存在的必要，而是恋人或者说世人漠视“真心”、“真爱”付出者的后果。总之，语言的多义性，人生的广义性，拓展了爱情题材的感染空间，让人们在情歌中品出更美的风景、更多的哲理。

　　其五是结构煽情。李氏情歌的歌词结构从内容上来看，一般分为两部分：前半部分蓄情，后半部分泄情。蓄情的种类大致分为对话蓄情、情节蓄情、回忆蓄情。表达的形式都是独白和对白式的。如《梦醒时分》：

　　你说你爱了不该爱的人

　　你的心中满是伤痕

　　你说你犯了不该犯的错

　　心中满是悔恨

　　你说你尝尽了生活的苦

　　找不到可以相信的人

　　你说你感到万分沮丧

　　甚至开始怀疑人生

　　早知道伤心总是难免的

　　你又何苦一往情深

　　因为爱情总是难舍难分

　　何必在意那一点点温存

　　要知道伤心总是难免的

　　在每一个梦醒时分

　　有些事情你现在不必问

　　有些人你永远不必等

　　这首词第一段对话蓄情，把分手原因交待清楚，第二段是开导别人同时告诫自己。《当爱已成往事》、《明明白白我的心》、《你走你的路》、《这样爱你对不对》等词作，就是按照这样先对话蓄情再抒情的结构制造的。它的好处是先声夺人，一下子把你拉到感情的纠葛中去，容易引发共鸣。情节蓄情是用故事情节开头，用李宗盛先生自己的话来说，是用“想象营造一种生活状态，以及由此呈现出的画面”。然后再展开抒情。它是借景抒情的一个变种。如《伤痕》

　　夜已深　还有什么人

　　让你这样醒着数伤痕

　　为何临睡前会想要留一盏灯

　　你若不肯说　我就不问

　　只是你现在不得不承认

　　爱情有时候是一种沉沦

　　让人失望的虽然是恋情本身

　　但是不要只是因为你是女人

　　若爱得深　会不能平衡

　　为情困　　磨折了灵魂

　　该爱就爱　该恨的就恨

　　要为自己保留几分

　　女人独有的天真和温柔的天分　要留给真爱你的人

　　不管未来多苦多难　有他陪你完成

　　虽然爱是种责任　给要给得完整

　　有时爱 美在无法永恒

　　爱有多销魂　就有多伤人

　　你若勇敢爱了 就要勇敢分

　　第一段给受众描述了这样一个情节：夜已深，女方留一盏灯，不愿入眠，为情所困。后三段展开抒情。《七点钟》、《诱惑的街》采用了这样的结构。它的好处是情节本身有冲击力，有画面感，受众愿知究竟。第三种是回忆蓄情。它通过男女主人公独自回忆情路历程，来发表爱情感言。如《爱的进行式》：

　　从相识到现在　从冷淡到关怀

　　从拒绝到依赖　从陌生到相爱

　　从深信到疑猜　从疼爱到伤害

　　从炫烂到苍白　从厮守到分开

　　从感动到感慨　从体谅到责怪

　　从期待到无奈　从狂喜到悲哀

　　抹不去的尘埃　抹不去的阴霾

　　你想你应不应该　拒他于千里之外

　　又舍不得现在

　　又不放心将来

　　如果只是害怕失败

　　那他究竟值不值得你爱

　　一段情宁愿短暂精彩

　　还是先去问他会不会有将来

　　一份爱如果消逝的太快

　　你可不可以当它是命运的安排

　　ALL THOSE LONELY NIGHTS

　　LONELY NIGHTS

　　LONELY NIGHTS

　　多么难捱，爱过的人才明白

　　那孤单的感觉到今天还在

　　OH! LONELY NIGHT

　　LONELY NIGHT

　　LONELY NIGHT

　　心情多坏 爱过的人才明白

　　挥不去也甩不开是伤悲的情怀

　　你和他梦还在 两颗心却依然徘徊

　　OH!WHAT A

　　LONELY NIGHT

　　OH!WHAT A

　　LONELY NIGHT

　　《问》、《我明白》、《没有人知道》、《让我欢喜让我忧》、《领悟》、《不必在乎我是谁》也是回忆蓄情开头。回忆者通常以爱情受伤者的身份出现，讲述心路历程，博得受众的同情与共鸣。以上三种蓄情模式都是以独白和对白的形式表达出来。 罗大佑先生曾经说过：“凡是情歌都是有原型的”。独白也是有倾诉对象的。他（她）有可能在现场，有可能在心中。这种表达方式的好处是直抒胸臆，把积压在心中的爱恋说出来、唱出来，一来让对方知道，二来让受众分享甘苦，三来有利身心健康。

　　“密码”五：用哲理的阳光照亮人生与情路

　　聆听和阅读大量李氏歌词总能从字里行间，发现哲理的光芒。不是所有经历过风雨、走过爱河的人，都能说出一二三的。只有用心体会的人、善于观察总结的人、总要问个明白的人，才会有所发现、有所感悟、有所创新。得出的经验体会，才具有普遍指导意义。有位哲人说得好“艺术家痛苦的结晶，是人类精神的安慰”。李宗盛词作中的哲理佳句是爱的代价换来的爱的收获。它不是高深莫测的专业术语，而是平谈如话的人生感悟。他对待爱情的态度是认真的，“为了这次相聚，我连见面时的呼吸都曾反复练习”（《飘洋过海来看你》）。他对待爱情的把握也是有分寸的，没有被爱情冲昏头脑。像“如果你千真万确的爱过一场，其他的留给时间去讲……如果你千真万确的爱过一场，应该早知道爱情和生活要分开想”（《荒唐》）。他在不经意间向你传递他的思考和思考后的结论。在《明明白白我的心》中“明明白白我的心，渴望一份真感情，曾经为爱伤透了心，为什么甜蜜的梦容易醒？”在《让我欢喜让我忧》中“爱到尽头覆水难收，爱悠悠恨悠悠，为何要到无法挽留，才又想起你的温柔。”这两段词都说明失去的，才感到珍贵。在《如风往事》中“你看那时间如风，不留痕迹将岁月轻轻送，不在乎是否活在掌声中，只求心与你相通”。淡化功利因素，强化心灵沟通，这与目前社会上追逐功名利禄的风气背道而驰，显示了文化塑造灵魂的力量。在《梦醒时分》中“要知道伤心总是难免的，在每一个梦醒时分。有些事情你现在不必问，有些人你永远不必等”。得此经验，人生路上你就不会为“有些事”和“有些人”浪费宝贵的生命和太多的时间。这些充满爱情体验和人生哲理的佳句警句，既提升了作品美学价值，又陶冶了我们的思想情操，更丰富了我们的人生智慧。它像阳光一样照着人们走过的路和未来的路。 （朱小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