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契尼《波希米亚人》,悲剧人生依然绽放乐观

2020-08-29 13:57:00 来源: 解放日报 作者: 徐乐娜
  2020年的一个春日,到徐汇滨江散步。春光中的人们,让我迎着微寒的江风也能感受到口罩背后的微笑和温暖。这份在“上海西岸”感受到的暖意,让我联想到一部发生在巴黎左岸、同样有一种暖意的歌剧《波希米亚人》。
  巴黎左岸是集中了书店、画廊、博物馆、小剧场、咖啡吧的文化圣地,是诗人、画家、音乐家、哲学家的聚点,是艺术、时尚、爱情、自由精神的前沿,是亨利-穆杰的小说《波希米亚人的生活场景》和普契尼由此取材谱写的《波希米亚人》。
  《波希米亚人》是一部关于爱情,也关于理想、艺术和生活的歌剧。在男女主角鲁道夫与咪咪从相遇相知、相爱相依,到心生嫌隙、生离死别的凄美故事之外,也能看到他们身边朋友或爱情或生活的烦恼。可在这沮丧与无奈的故事里,却让人看到欢乐、美好、生气勃勃。剧中无论诗人鲁道夫、画家马尔切洛、音乐家舒奥纳、哲学家科林,还是绣花女咪咪、交际花穆赛塔,无不是身处贫困却精神富有、追求自我却心存善良、境遇坎坷却执着坚韧的“波希米亚人”。普契尼因着他对“小事物”或“小人物”的喜爱,因着他对真实与人情的喜爱,让这些角色的悲剧人生依然绽放出珍贵的积极与乐观。
  进入普契尼世界的最好入门
  曾有专家推荐,进入普契尼的世界,《波希米亚人》是最好的入门。其实即便是作为歌剧入门,这部作品也是十分理想的选择。充满浪漫主义色彩的小人物,充满烟火气的日常生活,浓烈的爱情、优美的音乐、完整的故事、完美的配器……当然,还有像“冰凉的小手”“人们叫我咪咪”“漫步街头”这样脍炙人口的经典咏叹调。然而,当你完整地看过全剧之后又会发现,其中的精彩何止这些。
  第一幕开场,被冻得搓手跳脚的诗人鲁道夫与画家马尔切洛,对着无物可烧的空空壁炉,相互调侃打趣。马尔切洛贡献画作,“让思想燃发成烈火”,鲁道夫却并不领情,“不,燃烧的油画气味难闻。让我热情的剧本来温暖我们……这纸燃烧成灰烬,精神就升上了天空”。陆续回来的哲学家科林与音乐家舒纳奥同样在絮叨中抖出不少笑料。面对房东的催租,四人默契配合,令其酒后吐真言,将有妻室却心存放荡淫欲的房东痛批为浪荡子,以“玷污我们纯洁而清白的住宅”为由驱赶出屋,更宣布“房租缴清”不予反驳。如此零碎却生活化的喜剧场面,普契尼应付自如。四位穷艺术家一人一段短小而不甚完整的音乐交织缠绕,偶尔不失时机地加入一些动听的旋律,简直妙笔生花。
  是的,普契尼用一场喜剧为一出悲剧开了场,而这“苦中作乐—穷开心”的气氛,在第二幕中依然延续得十分出彩。在酒馆“狭路相逢”的欢喜冤家马尔切洛与穆赛塔的对手戏中,既让我们看到了一个爱慕虚荣、追求享乐的穆赛塔,也让我们看到了一个热辣不羁、心存真爱的穆赛塔。一段著名的“漫步街头”更让我们在与咪咪出场的咏叹调对比中,感受到两位女性截然不同的生命。这一场音乐过后,也让我们领略了两对恋人截然不同的爱情。
  终于,第三幕开场,悲伤还是来了。贫困与疾病还是让有情人分离,不是相互嫌弃抱怨,却是痛恨自己不能给对方更好的生活。鲁道夫自责,“是我让她病入膏肓”,咪咪不舍,“那玫瑰色的小帽送你作为爱的回忆”。就在他们深情咏唱“永别了爱情之梦”时,马尔切洛却因穆赛塔的又一次卖弄风情而吵架,叫嚷着“永别了猜疑、此人的苦涩”。两对情人的悲欢,在同一段四重唱里构成了多么戏剧化的冲突,却在普契尼的音乐高招中显得多么协调,最终在观剧者心中留下多么揪心的悸动。普契尼笔下的女子难逃厄运。咪咪同样难逃与心上人重归于好、却撒手人寰的“老”戏路。音乐里的悲剧性因子残酷地不断渗透蔓延,硬生生地将咪咪逼向死亡,将这对深爱的可怜人阴阳分隔,将舞台下、屏幕前的我们,变成流泪微笑的痴人。
  不同版本,各有诠释
  1896年,这部令人如痴如醉的《波希米亚人》在意大利都灵皇家歌剧院首演,指挥托斯卡尼尼是普契尼的至交。那时的普契尼因为《曼侬-莱斯科》的成功而小有名气,而托斯卡尼尼早已享誉世界。一个经常拿着总谱求教,一个也乐于赐教,两者合作的歌剧作品不少。基于这些渊源,要欣赏普契尼的《波希米亚人》,托斯卡尼尼的诠释自然不可不听。
  1946年,托斯卡尼尼在美国国家广播电台演播室指挥了纪念《波希米亚人》首演50周年音乐会,担任演奏的是NBC交响乐团,演唱鲁道夫和咪咪的分别是乔恩-皮尔斯和莉奇亚-阿尔巴尼斯。尽管这版早年的录音音质不是太好,听者却能从流畅自如、戏剧感强烈的演绎中,感触到79岁高龄的托斯卡尼尼对这部作品的谙熟。这个版本在许多音乐网站上都能够搜到,“冰凉的小手”一段中,甚至能听到大师跟着音乐动情哼唱。
  托斯卡尼尼的“权威”版本之外,我个人非常喜欢1963年卡拉扬与斯卡拉歌剧院合作的版本,男女主分别是拉伊蒙迪和弗莱妮。不得不说,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弗莱妮。在这个版本里,她的声音纯净又极富感染力,穿透力强又不失柔情,形象和造型质朴天真、清纯可爱,表演中既有羞涩也有勇敢,无论演唱还是走戏,分寸拿捏正好,把柔弱、善良、坚韧的咪咪演绎得十分传神。
  “人们叫我咪咪”这段咏叹调,足显出她对人物的深刻理解。叙咏式的曲调,诉说着自己的日常,没有浓烈的情感要抒怀,没有戏剧化的音乐起伏,却需将一个淳朴绣花女的清澈和动人不经意间流露,实在太考验歌者。之后,第二幕“粉色蕾丝帽”中的欢心与幸福,第三幕“回到孤独的小巢”中的痛苦与绝望,第四幕临终的咏叹与重唱的虚弱与执着,弗莱妮都用最恰当的音色体现,时而细腻婉转,时而极具爆发力,实在令人印象深刻,以至于许久之后,看过其他许多版本,都始终觉得弗莱妮的咪咪让人看着、听着最舒服。
  沪上剧迷原汁原味的一次欣赏
  直到2010年,世界级指挥家诺西达率都灵皇家歌剧院200人的阵容,浩浩荡荡地登上上海大剧院的舞台,让沪上剧迷们有幸看了一场原汁原味的《波希米亚人》。
  大幕拉开,布景、服装、造型、道具都是比较传统的设计,非常易于中国观众入戏。房子、酒馆等置景的设计,也巧妙地将舞台纵深隔断,形成很好的声场。主演鲁道夫和咪咪的,分别是当时都灵歌剧院男高音特拉诺瓦和女高音格里茂蒂。当时对这两位演员并不是很了解,也正因如此,我们对现场的演绎更有一份特别的期待。
  第一幕还未结束,舞台上的鲁道夫和咪咪便成功将我带入了《波希米亚人》的悲欢离合。第二幕中,穆赛塔的分寸也把握得不错,风情万种、却不矫揉造作。中场休息,我很有先见之明地和同伴说,第四幕恐怕我要掉眼泪了。不料,第三幕“永别”唱段的时候就偷偷抹泪了,等到第四幕,我早已是强忍着不出声地“抽泣”。
  好的作品一定有着穿越时空、引人共情共鸣的魔力,在《波希米亚人》那一曲曲经典的片段中,引人回味的何止爱情?普契尼那悲喜相交的音乐中,全然是对弱者的关注与同情、对困境的调侃与乐观、对生命的热爱与赞颂、对美好的希望与追求。

初审编辑:

责任编辑:刘鲁民

相关新闻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