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有机会和一些事业单位及非营利机构的老大们出来聚餐，一位老大抱怨说政府拨的预算还剩三百多万没有支出，正愁怎么把钱花出去，问我有没有优质的项目推荐。这一番话不禁让我目瞪口呆。看来传说中高富帅为怎么花钱而伤脑筋的神话，确实存在于身边。

　　饭桌上的话自然不足为据，我便在之后做了一些功课。上述所言确有理论依据，属于事业单位或享受事业单位编制、待遇的企业的财务条例，不仅适用国内，也通行国际。这一事关跨年度预算的规定，要求当年的经费当年开支完，否则要上交组织，继而第二年的预算就会因为“前一年没有把预算花完”而相应减少。因此，为了争取拨款不减，为了向上级表明作为非赢利机构的作为和侠胆雄心，便只有年年把预算花个精光，并且制造出年年亏损的局面，才能对得起“非营利机构”的脸面和金字招牌。

　　这是一个可怕的误解。最近发生在英国国家歌剧院（ENO）的例子便是非营利机构连年亏损的下场。据一份独立的调查报告显示，ENO的艺术总监约翰?贝里在任其间，歌剧院损失了1000万英镑，其中包括大量公共资金。虽然歌剧院并不认同这份报道的亏损数据，指出歌剧院反而在盈利，但这其实是对盈亏的不同算法和基准所致。这一发现最终导致歌剧院董事会主席和总经理双双辞职。ENO享受相当于中国文化部的英国文化委员会每年1800万英镑的财政补贴。作为对歌剧院财政状况的忧虑，也是对纳税人的交代，英国文化委员会自本月起将ENO置于“特别看护”状态，要求其每月向上级单位汇报收支、听众人数和招聘进展，同时将三年期的财政补贴方案缩减到两年，并威胁若无明显进展将取消国家补助。

　　也许这为国内大多数表面一派繁荣，享尽政府财政拨款，年度预算在3000万元以上，但造血能力与政府供给不成比例的文化演出机构，都敲响了警钟。这些财力雄厚，资金丰沛的享有非营利资质的机构不仅仅局限在僧多粥少的北京（当然，大部分都在北京），也分布在国内富有和宜居城市诸如上海、广州、杭州和天津等。衡量非营利机构在财政上的成功与否除了一些障人耳目的数据诸如票房收入、观众人数、年票销量、营业额之外，更关键的其实是与所享受拨款的比例，也就是俗称的“自给率”。比如一家机构的年度预算为1000万，其中600万为公共拨款，400万为创收，那自给率便为40%。在理论层面上，一个成熟的艺术机构的资金来源为三三三配比，即三分之一拨款、三分之一赞助或融资、三分之一营运收入（票房或租场）。也就是说，理想的自给率为60-70%之间。

　　有意思的是，这并非是一个让国内院团望尘莫及的比例。比如某沪上的交响乐团，年度财政拨款为1200万元，营业收入为1400万元（其中票房收入为800万元），自给率近54%，而且不用上交。这才是非营利机构的奥义所在。当然，预算越少的机构，自给率越是高，这和蚂蚁能背负起相当于自身几倍的重量而大象不能的道理等同。不过这支乐团的数据对国内大多数3000万元级别预算量的数十支乐团，都有参考意义。

　　由此就有了两个衡量非营利机构的财政指标。最普遍的便是盈利，这是基于总量上的考虑。盈利的部分虽然不能返回到个人福利中，但能投入到乐团的演出季，也就是艺术生产中去。然而更重要的是财政比例，其中自给率是重中之重。无论是蚂蚁还是大象，是苍蝇还是老虎，只要是接受公共财政的，都有义务学习政府公布三公经费那样，以年报的形式与纳税人分享财务状况，包括来自各个渠道的资金总量和收支清单。在这方面，几乎所有西方接受公共财政和私人捐赠的机构都是绝佳榜样。而国内某些实行赞助人制度却不履行对赞助人义务，言必称向欧美机构看齐却只学皮毛，账面连年亏损却照样享受政府大肆补贴缺乏造血功能的老虎们，是否也该自我反省呢？

　　以“盈利”论英雄绝对是无耻行为，不以“盈利”论英雄也是霸王条款。虽然这是一句废话，但非营利机构以盈利和自给率展现发展状况，对民对国负责，以赢利为荣，却是从中提炼而出的稍许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