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著名圆号大师弗朗克.罗伊德访谈录

    八月中旬，国际圆号协会主席，世界著名圆号演奏大师弗朗克.罗伊德，参加了在中国辽宁省抚顺市举办的“2006中国圆号教学成果展演暨艺术研讨会”，大师在会议活动期间举行了专场独奏音乐会和公开教学课，还为十九岁以上专业组的决赛担任了评委。罗伊德此次在抚顺，向来自全国各地数百名专业同行、教师和学生展示并传授了他的精湛圆号技艺，受到了大家的一致欢迎、敬佩和爱戴。我本人借参加这次圆号盛会之机，亲眼目睹了他那超常的圆号演奏天才，激动之余，相约大师作了一次细致的访谈，谈论了一些有关国内、国际圆号界的事宜，现将访谈内容整理如下，以飧读者。

    景：首先对罗伊德先生来到抚顺参加我们这次圆号界艺术盛会表示欢迎。尽管我已从节目单上得知了您的简历，但还是想请您再谈一谈有关您的情况。

    罗：我是1952年出生的。最早接触管乐器时十三岁，当时在学校的管乐队中吹长号，十五岁时参加了皇家海军陆战队管乐团，不久就改吹圆号了。

    景：看来您也是童子军了。

    罗：是的。1975年退役后，我进入皇家音乐学院，师从伊弗.杰姆斯学习圆号。有趣的是，仅三个月后，我就被苏格兰爱乐乐团（即现在的皇家苏格兰交响乐团）聘为首席圆号。我在这个乐团工作了五年，1979年，我回到伦敦，进入皇家爱乐乐团任首席圆号。

    景：看来您早期一直是从事乐队演奏的。

    罗：开始是这样的，在这期间，我还加入了著名的菲利普.琼斯铜管乐团及英国室内乐团，在这两个乐团中分别担任圆号首席，但三年后我就离开了所有的乐团，转而成为了职业圆号独奏家。

    景：您现在是德国埃森Folkwang-Hochschule的圆号教授，正式在此从事圆号教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罗：1997年。这个职位原是赫曼.鲍曼大师的，那一年他正好退休，我便接替了他的职位。

    景：赫曼.鲍曼大师一直是我心目中最崇敬的圆号演奏家，我经常听他录制的唱片，我想既然您能够接鲍曼的班，一定与他之间有些特殊的渊源。

    罗：特殊的渊源没有，只是他退休后学校聘我接替了他。但有一点是关系很大的，那就是我从一开始就崇拜鲍曼大师，可以说是听着他的号声长大的。在世界圆号史上有三位人物对我产生过重要影响，一位是丹尼斯.布莱恩，一位是巴里.塔克维尔，再有一位就是赫曼.鲍曼。

    景：罗伊德先生，前几天我观摩了您给学生们上的公开课，我发现您对待艺术十分严谨细腻，尤其对演奏技术，您的要求非常严格。

    罗：这是必然的，也是最起码的要求。一个好的圆号演奏家，一定要有过硬的技术，没有的话，就不可能将音乐表现好。我给学生上课，总是要求他们掌握好正确的吹奏技术，包括最基本的用气、连音和吐音。

    景：我注意到您对气息的正确运用和掌握特别重视，强调并指导学生运用正确的呼吸方法，能否认为，正确的用气是吹好圆号最基本而又最重要的要求。

    罗：是这样的，圆号的正确发声首先要依靠气息的支持，因此，会不会用气，往往是衡量一个圆号演奏者技术成败的关键。今天我去作决赛的评委，听了几个选手的演奏，我感觉他们的成功与否，就在于谁会用气，谁不会用气。

    景：罗伊德先生，听了您的解说，我感觉圆号演奏的用气方法与声乐演唱的用气方法十分相像，美声唱法要求气沉丹田及腹部肌肉对气息的支持。而圆号的吹奏也同样强调腹部呼吸、打开喉咙等方法，只不过声乐的气息冲击的是声带，而圆号的气息冲击的是嘴唇，从某种角度上看，圆号演奏着的嘴唇就像声乐演唱者的声带，不知是不是这个道理。

    罗：你的比喻很恰当，它们唯一的区别是声乐的声带在喉咙里，而吹圆号的嘴唇在嘴前面。

    景：您在公开课上为学生示范了莫扎特、贝多芬等作曲家的作品，我很欣赏您的音乐理解力和表现力，例如莫扎特的作品，您要求在连续的十六分音符演奏中，强调每一组十六分音符的第一个音，这样能使音乐带有一种积极的动力感，我感觉您说得非常有道理，从中受到了很多启发。

    罗：音乐是一种非常灵活的艺术，每个作曲家都有他自己的风格，要想正确地表现它们，就必须要正确地理解它们。我要求学生在吹奏中正确掌握音乐的分寸，就是要使他们学会辨别不同作曲家的创作风格，从而掌握演奏这些作品的正确方法。

    景：您是一位以技术见长的圆号大师，我从您的音乐会上听到了娴熟而丰富的演奏技巧，包括高超的气息控制，惊人的双吐、三吐技巧，特别是双音吹奏技术，这些都非常令我惊奇。

    罗：圆号的吹奏技术的确很难，而它的发展有一个特点，就是始终是依靠乐器的改进发展而发展的。我们知道，莫扎特、贝多芬当时的作品都是为自然圆号而作的，而自然圆号没有活塞，不能随意地转调，演奏稍复杂些的音，需要嘴唇的调整及右手的动作才能完成，这样的局限性乐器不可能写出复杂而丰富的音乐。而当活塞圆号出现并完善后，新型圆号可以演奏任何复杂的音程，与此同时，吐音技术、阻塞音（手阻塞及塞子阻塞）技术等都发展得很快，这样，作曲家的创作限制就没有了，因此就出现了杜卡、理查?施特劳斯等人的优秀的、丰富的、充满着圆号个性的作品。至于双音吹奏技术，这已不是什么新技术，150年前，威伯就在他的作品中运用了这一技术。

    景：说到杜卡，我在音乐会上有幸听到您演奏这位法国作曲家的《田园诗》。您的演奏太美了，用出神入化来形容绝不过分，我当时就想，您是如何吹奏出这样秀美而又贴近自然的圆号之声的呢。中国传统的道教强调人与自然相融合的“天人合一”说，我从您演奏的这首作品中似乎领悟到了这层涵义的真谛，不知您作为一位西方音乐家，可否有同样的感受。

    罗：杜卡的这首乐曲的确写得出色，我年轻时演奏它总不能领会其音乐涵义，当我年龄增长而逐渐成熟后，便慢慢领悟到了它浪漫而丰富的内涵，现在每当演奏它时，我都会感受到一种精神上的净化，好像自己的灵魂都随之而去了，这可能就是你说的人与自然相融，即“天人合一”的境界吧。

    景：现在我想问您一个较为大众化的问题。一般认为，圆号是一件非常容易“冒炮”（破音）的乐器，据我个人所知，这种现象与乐器的构造有很大的关系，但很多人不理解，每当音乐会上圆号演奏员“冒炮”时，便会遭到人们的无情指责，特别是媒体记者，往往会说一些很难听的话。我想知道的是，圆号的“冒炮”问题能否通过演奏技术的提高而最终根治，或采用乐器改革的方法加以解决。

    罗：你提了一个很好的问题。圆号“冒炮”的确有很多原因，抛开演奏员的技术原因不谈，乐器本身构造原理上的缺陷是非常重要的，你说到乐器改革，现在有人为了避免这个问题而采用短管乐器（长管乐器易“冒炮”，短管乐器不易“冒炮”），但这是以牺牲圆号特有的音色为代价的，我个人并不赞成这样的选择。其实你可以看到，现今欧美各名乐团的圆号演奏员已基本上杜绝了“冒炮”现象，这里面有两个原因，一是乐器的质量提高了，二是演奏员的演奏技术达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因此我认为，还是应该通过技术上的刻苦训练来增强演奏的把握性，演奏技术达到那个层次了，“冒炮”现象便会自然杜绝。当然，100%的把握是不现实的，它也不符合圆号这件乐器的专业个性。

    景：您作为国际圆号协会的主席，能否谈谈近年来世界圆号艺术发展的状况。

    罗：世界圆号艺术在近十多年来发展是很迅速的，其特点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世界性的开放，随着一些东欧国家加入北约，那里的一些天才圆号演奏家一下冒了出来，过去他们由于封闭而不被人们知晓，而现在却给了世人一个巨大的震惊。二是演奏家年龄的年轻化，现今世界上的很多一流演奏家都很年轻，他们以特有的朝气，向世人展现出了非常惊人的实力和潜能。

    景：能否举几个典型的人物为例。

    罗：如匈牙利的纳迪.富尔奇，捷克的拉德万.弗拉德科维奇以及名声显赫的巴巴拉克。

    景：巴巴拉克我很熟悉，2000年世界圆号节在北京举行，巴巴拉克也来到了北京，当时中国中央歌剧院交响乐团作为世界圆号节的首选乐团参加了演出，我还坐在乐队中为巴巴拉克协奏过呢。

    罗：这些人物都非常了不起，他们技术、音乐都非常好，又是年轻的一辈，我很看好他们，将来主宰世界圆号界的精英必是他们。

    景：您两次来中国，面对中国圆号界的现状，您有哪些想法和评价。

    罗：中国圆号艺术发展很快，我这次来看就比两年前有明显的进步。我感觉到，现今的中国圆号演奏艺术从技术、方法到理念，都在积极地向世界先进水平靠拢。这次看到了很多有才能的年轻人，他们的演奏都已达到了一定的水平，若及时加以正确的调教，是能够出现好苗子的。另外，现在中国孩子们所使用的乐器也与过去不同了，质量好多了，这也直接影响和提高了他们的演奏水平。

    景：罗伊德先生，我这次来之前听了一张唱片，是您与伦敦32位圆号演奏家一起录制的，里面的几首乐曲令我激动不已，我简直想象不到这能是圆号演奏的，其中格林卡的《鲁斯兰与柳德米拉》序曲是由您担任领奏的，您能否谈谈这张唱片。

    罗：说到这张唱片我也很激动，那是1999年录制的，当时我与来自世界上的三十多位优秀圆号演奏家一起，做出了这件一生都难以再次做到的盛事。记得当时我们在一起排练，一起演奏，彼此享受着圆号带给我们的无穷乐趣。我们录制的这张唱片是无比珍贵的，它不仅是当今世界圆号演奏艺术最高成就的体现，更是世界圆号大家庭亲切聚会的见证。圆号的魅力是无限的，我希望今后能再有这样的机会，到那时我一定为世界圆号大家庭再次做出我的贡献。

    景：最后请问您，您所使用的乐器是哪个牌子的。

    罗：我使用的一把英格博.史密特圆号，是德国产的。

    景：罗伊德先生，您这次来中国，为我们带来了圆号艺术的真谛，使我们有机会聆听到当今世界顶尖级的圆号演奏，我们的圆号界同行也从中认清了今后努力的方向，而您在教学中的先进理念和训练方法，亦给我们带来了深刻的启示。我们衷心地感谢您，希望您常到中国来，这里永远有热爱您、欢迎您的朋友。最后，感谢您在百忙中接受我的采访，再见，

    罗：再见。

    （景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