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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花儿”,因爱情绽放

来源:文艺报   编辑:冯岩(东乡族)   2017-12-16 11:10:00   作者:冯岩(东乡族)

  一

  青石头里药水泉,担子担,

  桦木的勺勺(啦)舀干,若要我俩的婚姻散,

  三九天,青冰上开一朵牡丹。

  在雄浑神秘、广袤博大的西部黄土高原上,我庆幸自己经常有机会听到这样一曲曲高亢悠扬、感情真挚的民歌山谣。它就是广泛流传在我国西部广大地区的“花儿”,它是“大西北之魂”、活着的“诗经”。它时而苍凉悲戚,时而欢愉明快,时而高亢嘹亮,时而又婉转低沉,每每听后给人以强烈的艺术感染力。千百年来,在这片土地上,“花儿”因爱情而美丽芬芳,爱情因“花儿”而娇艳无比。

  有学者将西北“花儿”主要分为两大类型:即河州型“花儿”和洮岷型“花儿”。我想重点说的是河州的“花儿”。它最早起源于古城河州(今甘肃临夏回族自治区)及其他周边地带,是包括回、汉、东乡、保安、撒拉、土、藏等多个民族的群众口头传唱的民间文学。其特点是词句优美、格律严谨,多以生动、形象的比兴起句,并长于抒情,结构以四、六句为主,曲令多达百十余种。听老人们讲,“花儿”旧时多传唱于农民、脚户、牧人和筏子客等“出门人”之口,他们借此抒发思念故乡亲人、特别是自己“心上人”的情感。有人说,“花儿”是一种具有“回调、汉词、藏风”之特点的民歌山谣。清朝时,诗人吴镇曾在其诗中吟道:“花儿饶比兴,番女亦风流。”

  “花儿”自产生之时起,似乎注定了与人类崇高的“爱情”密不可分。甚至有史料证实,“花儿”这一名称的来源,也与爱情息息相关。在“花儿”盛行的这些地区,人们通常把爱情同“花”这个词联系起来,如把爱情比作“花事”,把谈恋爱称为“缠花”,把因爱情风波引起的官司叫做“花案”,把女情人昵称为“花儿”等。此外,在河州,“花儿”的另一俗称是“少年”。由此可见,“花儿”的确与纯洁的爱情紧紧相连,它以歌唱爱情为主要内容,只是随着社会生活的不断发展进步,才增添了不少其它方面的内容。

  二

  这些爱情“花儿”涉及爱情进程中的方方面面,从“一见钟情”的怦然心动,到“大胆率真”的真情表白;从“依依惜别”时的相思之苦,到“至死不渝”的坚定决心;从“落花流水”般的无可奈何,到“痴男怨女”的无情指责……都能在“花儿”那如泣如诉、有血有泪的唱词中,找到最生动、最有力的印证。可以说,每一首“花儿”,都包含着特定氛围下的特殊情感;每一首“花儿”背后,大都隐藏着一个凄楚动人的爱情故事。

  在表现情窦初开、爱情萌发时的许多作品中,都是以赞美对方(尤其是女性)的姣好容貌、苗条身材者居多,真可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如一首“花儿”中这样唱到:

  日头出来真个红,照着这河里的水红;

  尕妹妹站下是一根葱,坐下是格外的心疼(好看)。

  在这首“花儿”中,将“太阳”比做心爱的女子,用“葱”来比喻她的身材,赞美之情溢于言表,为我们勾勒出一位妙龄少女亭亭玉立的可爱模样。下面这首“花儿”,则进一步细腻传神地描写了对“她”的第一印象:“脸如银盆手如雪,黑头发赛丝线哩,嘴是樱桃一点红,大眼睛赛灯盏哩。”在此,用惟妙惟肖、恰如其分的种种比喻,来形容心上人那妩媚动人的清秀模样。还有一些“花儿”,以“糯米”形容女子的牙齿,用“白菜”形容女子的水灵,用“雀儿”形容女子的“声音”等等,民间这种接近白描的比喻,十分通俗而生动。

  发展到了率真热烈的追求阶段,这类“花儿”则一般显得感情浓烈而情真意切。但由于追求者的种种主观因素和对方的不同反应,又会呈现出丰富多彩的唱词和曲令歌调来。有的表达率真之情,如:“八哥吃水点头哩,尕鹦哥吃水是笑哩;尕妹是牡丹才开哩,我摘着花瓶里献哩。”而下面这一首则是另一番模样:

  前院里栽的是红心柳,

  后院里种葡萄哩,

  小阿哥腼腆着开不下口,

  尕妹妹,要活套(灵活)哩。

  像这类“花儿”,通常反映了男性对女子的追求。值得赞叹的是,这种追求往往是建立在男女平等的基础之上,蕴含着极为浓郁的民主色彩。这是对传统男尊女卑思想的一种大胆背叛,同时也体现了生活在这一地区的百姓对自由幸福爱情的憧憬和向往。

  表达男女双方相互爱慕、忠贞不渝的“花儿”尤其多。这种感情就表现得更为直截了当,如热恋中的女子对男子的恋情:“园子里长的是绿韭菜,不要割,就叫它绿绿地长着;尕妹是阴沟阿哥是水,不要断,就叫它慢慢地淌着。”又如热恋中的男子对女子的恋情:

  大红的桌子上一瓶酒,

  没喝上两口是醉了;

  抓住尕妹的葱指手,

  酒儿没喝是醉了。

  还有不少作品表现男女之间的倾心相爱、牵肠挂肚。如下面这两首“花儿”中所吟唱的:“尕兔娃吃的是嫩白菜,尕羊羔吃一口草来;我把你稀奇你把我爱,一天(吧)三趟看来。”“七月七日(者)鹊搭桥,牛郎把织女(哈)会哩;小阿哥过河时妹搭桥,迟早是要配成个对哩。”还有文章开头提到的那首“花儿”,“若要我俩的姻缘散,三九天,青冰上开一朵牡丹”,多么奇特浪漫的大胆假设。这不由得使人想起了乐府民歌《上邪》中所唱的那样:“上邪!我欲与君相知,民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离别是爱情中不可避免的,相思之情则更是热恋男女间常有的。在传统的河州“花儿”中,有很多表达离别相思之苦的精彩唱句,如有一首唱道:“雨点儿落在(者)石头上,雪花儿飘在(者)水上;相思病得的(者)心肺上,血痂儿结的(者)嘴上。”另一首则这样唱:“日头上来时胭脂红,月亮上来时水清;白天想你时肝花疼,晚夕里想你时心疼。”诸如此类,触景生情、入木三分的心理状态刻画,将相恋中双方的相思之情,表现得淋漓尽致而又感人至深。再比如下面这首佳作:

  打马的鞭子闪折了,走马的脚步儿乱了;

  我维的花儿离开了,刀割了连心的肉了。

  许多表达思念之情的情歌,饱含着浓郁的悲剧色彩,听后令人难以忘怀,并产生深深的心灵共鸣。有趣的是,像这种以思念为题材的爱情“花儿”,唱者多发自女性之心。可见,在冲破封建桎梏的不幸恋爱中,她们感受的痛苦最为深刻,因此其体验也最为刻骨铭心。

  在封建社会,纯洁美好的爱情之花,往往会受到百般干涉阻挠,甚至被迫活活拆散。因而,传统的西北“花儿”中,也有不少作品反映出这一现象:“古浪的车古浪的牛,驾上了走凉州哩;我俩的婚姻不自由,自由是当两口哩。”又如另一首“花儿”这样唱到:

  白杨树高来柳树碎,太阳把牡丹树晒了;

  婆婆歪(严厉)来女婿娃儿碎(年龄小),

  媒人把良心坏了。

  这首爱情“花儿”,以白描的形式,活脱脱地表现出一位身陷封建囵圄的女子的悲惨境遇。另有一些爱情“花儿”,是专门指责那些负心者的,如男子指责女子的:“兰州城里的兵变了,西城门上了(个)锁了;我维的尕妹心变了,大眼睛不看(个)我了。”也有女子指责男子的,如:“青石头崖上的松柏青,半山腰长下的探春;我维的阿哥没良心,尕妹(哈)丢的(者)难中。”在这类作品中,往往把失恋者那种既痛又恨的感受,表现得极为真实、深刻,使人如临其境。

  三

  总而言之,西北的爱情“花儿”,真可谓是繁多纷呈、丰富多彩,反映了爱情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同时它所描写和表述的情绪也是相当细致、贴切和真实的,由表及里、由浅到深,抒发了人世间种种不同类型的情感状态。但其共同的特点是,无论表达何种错综复杂的情感方式,总是表现得那么大胆热烈、率真坦诚,充分体现了西部人那种与生俱有的粗犷豪爽、敢爱敢恨的性格特征。

  西北“花儿”这一土生土长的口头民间艺术,代代相沿,传承至今。虽然其中难免有一些糟粕之作,可“大浪淘沙始见金”,传唱不衰的是那些美好的爱情“花儿”。有一首“花儿”是这样唱的:

  唱一首阿哥的白牡丹,

  乐坏了过路的少年;

  解渴的泉水透心甜,

  少年是心上的春天。

  惟愿西北“花儿”为爱情增色添彩,也愿爱情为家乡“花儿”注入新的活力,更祝愿“花儿”与人世间永恒真挚的爱情,同在日月天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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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刘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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