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的《音乐周报》刊登了一篇《用沙龙传递音乐文化》，激起了我对音乐沙龙的向往与怀旧。这类曾经由李斯特、帕格尼尼和肖邦带动并发扬光大，在私人亲密场合演奏音乐谈天说地的场景，如今更多被那时候的油画凝固在墙上供人瞻仰以“身临其境”。上海曾经有过颇具影响力的音乐沙龙。世纪之交，摄影师尔冬强在他位于泰康路的工作室推出过以上海歌剧院人马组成的歌剧沙龙，辅以酒会润色，最为接近沙龙原生态。可惜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停办。

　　2月28日，我参加了冯页在上海的音乐沙龙。冯页是位难能可贵的钢琴家，专业出身但属半路出家，未有经过体系的完全浸润。他在市中心租了一间偌大的工作室，每周六晚，这里都会举办音乐沙龙，不收门票、无需预约，因为冯页是一个连手机和电话都不用的人。当我到达工作室门口时，大门洞开，里面传来钢琴声。遁声而入，冯页在弹改编版的《土耳其进行曲》热场，四周的沙发上东倒西歪三三俩俩地坐着近十号人。弹完这首炫技作品，冯页晃了一圈和大家讲了几个笑话后，回到钢琴前，开始演奏布索尼改编的巴赫《d小调恰空》。那些东倒西歪的宾客纷纷坐直，其中一位掏出复印版的乐谱发给每个人，大家开始对着乐谱听起了演奏，有的还在乐谱上记起了笔记。

　　虽然大众和业界对未经完整专业体系培训的演奏家冠以“业余”名号，但这一称谓更多是对“出身”的偏见，而不是对“水平”的限定。即使作为专业人士眼中的业余钢琴家，冯页的演奏在乐感和气息上也不逊色于活跃于上海舞台的几位80后钢琴家。当然他的技巧也许并不足以支撑起恰空这首丰富多变的庞大作品，民居的声场构造也无法还原他在力度对比上的努力，钢琴的状态也只能用“命若悬丝”来形容。但当他的助理关上灯，只留下琴盖上的一盏台灯和露台附近的一盏壁灯时，人们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着乐谱，听着音乐，专注的神情和音乐的起伏，尤其是离钢琴仅数步之遥的距离，营造出时空上的穿越。我仿佛想起了在战火纷飞的列宁格勒由钢琴家慰问军士时仅靠着微弱的灯光和一台钢琴带给士兵们的心灵鸡汤，外面还不时传来低沉的隆隆炮火，屋顶上还散落震下的粉尘。

　　冯页演奏完后，钢琴家宋思衡到了现场。这时一位年轻漂亮的女生开始演奏基纳斯泰拉的第一钢琴奏鸣曲，两个男生同时起身想为她翻谱，营造出了当晚沙龙最为尴尬和浪漫的一幕。后来那个坚持站到最后的男生坐到了女生身边。宋思衡则以导师的身份在女生弹完后给予诸多指点，强调乐句的划分和踏板的配合之类。一些男生集中在了台球桌前开始打台球，台球的撞击声伴随着基纳斯泰拉音乐跳跃的节奏。另一拨人坐在视听室的按摩椅上抽烟，聊着霍夫曼的随意和白建宇的李斯特。

　　冯页的音乐沙龙有着难能可贵的真实、自由和接地气，人们甚至可以随意进出，有点像钢琴流水席，少有沪上其他几处音乐沙龙刻意打造的老上海体验或中产阶级氛围。对于渴望提高自身音乐知识的乐迷和准专业人士，沙龙也提供了五花八门包罗万象的话题和影音设备。这是一个有点像小区棋牌室的音乐沙龙，或者在朋友家中的随意聚会，让人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