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经舒楠赵麟谈影视音乐创作

　　电影作曲就是作曲，不是配乐

　　陶经（著名电影录音师、第29届北京奥运会开幕式音效总监）

　　在一部电影里面，音乐是非常值得表现的。电影的特性是视听，这也是它一百多年以来独特的呈现形式，电影具有许多综合的因素，所以电影音乐在电影里面是一个作品。但是很多人说配乐好，因为它烘托了气氛，演绎了人物的喜怒哀乐，甚至说音乐体现了异域文化风情，但这些都不足以阐释音乐在电影中的作用，一部好的电影是跟画面、音乐、人物相融合的作品。不少人一直反对电影综合论，但是大家的观念建立在独立的个体上，摄影、音乐等每个部分都是彼此独立的，其实无论是导演还是编剧，一定要考虑到电影整体的表现力和独创的形式感。

　　有的人说电影是一个伟大的艺术，但是我对这样的话表示怀疑，纯艺术是纯粹的建筑、音乐、雕塑、诗歌、文学和绘画，艺术作品能让艺术家表达独立的精神力量、情感和观点角度，有其独特的艺术表现力，这是前人所没有的，是有前瞻性、领先性的风格和流派。电影是大家一起做的一件事情，大家共同完成的一个作品。许多作者有自己的美学观点和见解、判断力和水平高度。这是一个能受到许多外界客观因素干扰的产业，因此不能说是一个纯艺术。我们一定要放下心态来知道自己所做的电影是什么，才能知道做出来的是什么。作曲家和音乐人对电影音乐呈现的评判，一定要根据它所作出的贡献来判断，在评任意一个奖项时，即便是一首再好的音乐，没有对电影作出贡献的音乐是没有用的。

　　我坚持的观点是，电影音乐不能叫配乐，配乐会让观众觉得音乐只是电影的陪衬，但其实电影作曲就是作曲。影片前后期会有跟音乐相关的工作都交给Music Supervisor（音乐总监），他们会把做完的音乐素材，在后期的时候与Sound Su - pervisor （音效总监）汇总编辑截取，有些部分要拉长，有些地方音乐声部要去掉。实际上Music Supervisor这一岗位在中国的电影行业内几乎没有，没有人能真正兢兢业业地站在电影设计师的角度上来运用伟大作曲家的音乐，来制作真正好的视听产品，所以有些时候就必须让作曲家与导演来承担这个责任，实际上产业化慢慢明确就需要一个人一直工作到最终混录结束，这样的人才能知道导演的要求与实际音乐运用的方式。在大学的教程里面确实需要有这么一个专业来培养这样的人。面对日新月异众人欢呼的多媒体数字时代，有很多新的想法产生，但任何一个新的想法都必须要有强烈的文化背景，漂浮的内容不会有生命力，必须知道电影的视听语言、长镜头、蒙太奇及各个电影的表现内容的根基，才能让一个人做任何媒体形式的工作。

　　任何的工艺和技术一定是为了表达，电影的生命力就在于真实，那些最根本的东西美国人也一直没有放弃，奥斯卡奖宁可给一个默片（比如2012年将奥斯卡诸多奖项授予默片《艺术家》），也不会颁给一部烂片。一个电影的作曲家一定要懂得表达的手段，才能让电影的表达出类拔萃，让电影的技术及音乐语汇有更好的表达和表现力。

　　电影音乐是电影的哲学表达

　　舒楠（著名作曲家、创作了《建国大业》《让子弹飞》等电影音乐，金鸡奖华表奖最佳音乐奖得主）

　　首先，电影音乐是一部电影的哲学表达，你要想实现你的哲学表达，必须用你的交响思维去树立。这是必须要过的一关。比如看一部电影，作品格局比如是一个骗局，一个谋杀案到最后揭开一个谜底，但是你听3分钟这部影片的音乐，你就能明白它要表达的东西，因为音乐是不会撒谎的。比如电影《建国大业》里面的音乐包含所有的音乐门类，有交响乐、有流行音乐、有民乐、有摇滚乐，你能想到的音乐门类都要动用来实现导演的哲学表达。对音乐创作的学生来说，要学习的音乐非常庞杂，所以这是一个非常宽泛的议题，需要经过系统的训练才能达到音乐为电影的哲学表达服务这一境界。

　　第二个也是我始终告诫自己的，如果遇到要听谁的问题，我认为始终要听导演的，因为导演是从最初的剧本就开始介入，他一定是对影片最了解的人，如果遇到导演观点与你自己相左的时候，你必须要想办法去说服导演。

　　第三，电影音乐主要走向两个层面，一个是古典型的电影音乐，一个是共效型的电影音乐。过去好莱坞是古典型的电影音乐，但是随着时代的发展，像《盗梦空间》这样一系列的电影，它的配乐是一个特别庞大的音响系统工程，涉及到录音的部分，在每一个环节录音与音乐的协同是非常重要的。对我自己而言，要完成一部好的作品的音乐创作，压力是非常大的，不过随着一大批新兴音乐人的出现，与这些非常优秀的音乐人合作，可以相互分担很大一部分压力。过去我的噩梦是高考，但是现在我的噩梦是电影即将上映，却还没有完成音乐，而且导演对音乐的质量要求非常高，所以我总是会担心自己做的能否达到预期，因为毕竟电影制作上映的时间是固定的，而留给音乐的时间又非常少，现在是一个用票房说话的时代，没有充足的时间排练，去各地采风，只能通过画面来考虑与音乐的配合，练就了一身“望画生音”的本事。不过如果有充足的时间，采风确实是十分重要的一环。最后一点我想说的是，与制片人有关的，希望能尽量多分给音乐一些钱和时间来制作，因为一个影片的资金大头都分给了“摄美录”，到音乐时已经被分得差不多，没有太多多余的成本来制作了，但是在电影中音乐也是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所以我希望制片人和导演让音乐尽早在前期介入，利用如之前说的好莱坞的古典主义的思维，这是我的一些看法。

　　影视音乐营造了另一个故事和空间

　　赵麟（作曲家、创作了《三枪拍案惊奇》《和你在一起》《大秦帝国之纵横》等影视音乐，2014年央视春节晚会副总导演、音乐节目总监）

　　我一直在电影音乐的环绕下长大，从小跟随父亲赵季平看他如何做一部片子的音乐、怎样和导演沟通，这些都使我受益匪浅。电影的每一个创作者一定要了解电影最终要呈现的东西和最基础的内容是什么，导演作为一个主要的人物，他对于各个部门的把控以及与各部门之间的了解和互动，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每位导演都有自己的风格和自己想做的事情，和每一个导演的合作对我来说也是一次学习、启发及改进的机会，每一个部门创作的人都需要全身心地投入到作品中。直到我现在的工作中，我都会要求团队的舞美、灯光、编舞、服装及各工种的人都同我一起去采风，我们曾经为了一部戏在青海待了三个月，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种洗礼。当一同创作的所有人一同采风、学习之后所做出的作品才能达到一定的整体性。只是舞蹈或者音乐某一方面的好是不成功的。我创作多年的感受是：影视音乐在与画面平行的另一条线上营造了另一个故事和空间，这个空间的营造没有与导演完全的沟通是不成立的，这不但需要个人的才智，还需要好的观念。甚至我觉得有时候画面、台词、故事里没有表达的东西，在音乐里更容易表现，音乐的空间是很大的，是不受限制的，在如此大的空间里做一件事情是很有意思的。

　　（中国艺术报记者张悦根据2014（北京）首届音乐产业高端论坛“影视音乐创作与制作前沿”专题研讨会上的业界专家发言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