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不仅仅是音符和音响
来源:音乐共同体 编辑:刘雪枫 杨燕迪 2016-11-23 15:14:00
——关于音乐聆听与阅读的对话
几年前,来自北京的音乐评论家刘雪枫和上海音乐学院副院长杨燕迪教授展开了一场别有兴致的对话,对话中他俩深入讨论了一些对于提升音乐生活水准和爱乐者鉴赏能力具有切实意义的话题,其中涉及音乐的文字和阅读的意义,音乐欣赏的层次,音乐会的礼仪,以及音乐聆听的本质等。
刘雪枫:说到音乐文字写作,国内几十年来,有关音乐的性情文字很多,也有很多跨界的写作,比如说很多诗人,小说家,文学家,文学批评家,还有一些学者也在写音乐文字。在这里特别介绍一下,江苏文艺出版社刚刚出版一本书,爱德华-萨义德的乐评集《音乐的极境》,我打开几页真的是被迷住了。萨义德的书我在三联书店当编辑的时候也出过,我对这个学者,这个人的胸怀,还有学术的高度是非常佩服的,看他的音乐文字非常喜欢,就是说他的音乐鉴赏力很好,音乐的眼光有很高的品位。这几天我已经把这本书看完了,这里也向燕迪和大家隆重推荐。这不是一本音乐的学术著作,但是我很高兴,我自己写作的风格无意之中和萨义德是同一路数。现在看来,萨义德在美国报刊开的乐评专栏,绝不比《纽约时报》和《华盛顿邮报》还有美国一些主流乐评人的水准差,可以说他的境界非常高。
杨燕迪:我也在从事音乐批评这方面的文字写作,但我主要从事所谓的学院派写作。当然我还是力图想挣脱学院的藩篱,希望我的文字或者思想能够传播到更大范围中去,希望能够与更多的乐迷朋友和知识界达成交往。我想到的这方面的楷模应该是美国学者和批评家保罗-亨利-朗,我组织翻译了他的伟大巨著《西方文明中的音乐》,这本书已经重印两次,应该很快要第三次重印,在我们国内的知识界和乐迷界,应该说有非常好的反响。此书对我的音乐观产生了终生的影响,因为作者一直是把音乐放在更大的文化语境中来观察,音乐绝不仅仅是音符和音响,而是具有丰富的文化泛音。特别是古典音乐,应该说体现得更为清楚,它一直是跟宗教、政治、文化、精神,跟所有艺术运动紧密地绑在一起,几乎西方文化和社会的所有的历史进程和重大事件与思潮都会在音乐中找到反映,同时音乐也积极地参与了西方社会和整个文化进程的推进。当然这完全是一本学术著作,但这样的学术著作实际上完全可以为更多的爱乐人和知识界同道所共享,我的理想也是这样,希望不论是我的研究论文,还是乐评或者散论,总要传达出音乐与社会文化深刻关联这样的信念。
懂不懂和爱不爱
刘雪枫:我曾经问一些朋友是否经常听音乐会?很多人说,只有想到放松的时候才会听,理由是“反正也听不懂”。我说把这个“懂”字改成“爱”,可能什么问题都解决了。我想你爱任何一件事物都有一个升级的过程,从一开始朴素、原始的爱,到最后有各种各样的知识含量和文化含量的爱,情感的投入越来越多,这个时候可能就会想到,你喜欢的一个东西,怎么样才能够更充分地喜欢它。欣赏音乐是一个机缘,就是说可能在生命当中有各种各样欣赏音乐的机缘,你突然在某一个时刻听到某一段旋律,可能一下子就记住了。电影中这种桥段特别多,比如说最著名的就是《肖申克的救赎》,莫扎特歌剧《费加罗的婚礼》中的那一段女高音咏叹调,在监狱的特定情境中出现,让人感同身受,看电影的人都牢牢记住了。记住之后,你可能就会想这是什么音乐,我怎么寻找,我怎样通过一次主观选择,好好把它从头到尾听一遍。听音乐,关键还是看你爱不爱,比如我对古尔德特别喜欢,我最崇敬的指挥大师是富特文格勒和切利比达克,我爱他们,喜欢他们,他们的音乐我觉得和自己的心贴得很近。听音乐某种意义上讲会有专业的视角,会带有分析的头脑,但是最好保持一个平衡,这应该是听音乐的最佳状态。当然,在理性和感性之间,那份感性的爱,一定是最重要的,或者是最先表现出来的。所有理性的知识的补充或者分析的东西,那都是作为对那个爱的一种充实和弥补。如果没有那个爱,那后面的东西都是没有意义的。
聆听音乐的几个层次
杨燕迪:我想对雪枫的这番话做一些补充。我有一个讲座叫“音乐的鉴赏之道”,是说听音乐可以分为几个层次。音乐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尽管它是音响,但是从这个音响里头能够捕捉到多少资讯,每个人是非常不一样的。一个资深乐迷能够捕捉到的资讯会很多,而如果没有什么经验,音乐特别是复杂的古典音乐听上去就是一堆混沌的声音而已。我认为听音乐的第一层次是音响感受,也就是感官性的享受和官能性的体验,比如说就是感受帕瓦罗蒂的美妙歌喉或是竖琴的优美声响,在这个层面,你不需要多少知识和经验储备,喜爱即可。第二层次我称之为情感认同,就是在音乐中听出是在表达什么情绪,是快乐的还是悲哀的,是热烈的甚至是悲剧性的等等,并进一步受到音乐的情绪感染。这两个层次对于任何人都是奏效的,但是层面比较低,但是随着聆听的深入,就需要愈来愈多的知识和文化的介入。我把第三层次称为风格辨析,这就是带有风格感的聆听,这其中就有历史文化的资讯,你得听出风格的路数,得听出这音乐出自什么时期,其表达的特点是什么,这就是比较高的要求了。到第四层次,就是形式把握,尤其是大型器乐体裁,你得在音乐中听出比如说奏鸣曲式、变奏曲式等等,音乐是时间过程,具有一整套的形式讲究,如果不了解,就会在音乐进行中迷失方向。到这个时候听者就必须要阅读或上课了。直到最后,第五层次是价值判断,第六层次是内涵领悟,听者就可以对音乐的高下好坏做出自己的决断,并能理解音乐中的思想意蕴,及音乐对时代的反映,以及音乐中体现的对艺术和人生的独特认识,显然到这个阶段光听音乐就远远不够了,就一定要靠大量的阅读来补充,来使你的音响辨析力愈来愈敏锐,储备越来越丰富。但话又说回来,所有这六个层次并不是截然割裂,而是彼此协同。
乐章之间到底能不能鼓掌
刘雪枫:乐章之间到底能不能鼓掌,我认为是一个原则问题。我在微博上说这个话题一年多了,音乐作品的乐章之间是绝对不可以鼓掌的。由乐章组成的作品,音乐有连续性,中间掌声一起,不仅演奏者的状态被破坏,连聆听者的状态也被破坏。最可怕的是,乐章之间鼓掌的常常是少数人,甚至几个人,可能就这几个人,便把一个大家正在共享的音乐空间完全破坏掉,后果非常严重。有一次女高音弗莱明和中国爱乐乐团演出理查-施特劳斯《四首最后的歌》,四首歌之间必须绝对静默,但现场每首歌还没余音落尽就有稀稀拉拉的掌声,我明显感觉歌唱家非常不爽。可以说一场非常高级的音乐会就这样被毁了。
微博上也有人说,中国人有自己的欣赏习惯,不应该照搬外国人的,并且说,中国人每个乐章都鼓掌是因为热情有礼,是对音乐家精彩表演的鼓励。无独有偶,柏林爱乐来北京演马勒《第九交响曲》。指挥西蒙-拉特尔故意使坏,有点祸害人,当时微博上正讨论乐章之间鼓掌问题,有记者便问他,你是怎么看乐章之间鼓掌的?拉特尔回答说你们可以随便鼓掌啊,你们觉得我们演奏得好,你们任何时候都可以鼓掌,我们知道这是对我们演出好的奖赏。这分明是一句玩笑话,结果记者们给发表了,意思说大家看看,柏林爱乐所代表的西方音乐会的习惯也发生变化了,柏林爱乐的音乐会乐章之间也可以鼓掌了。结果,那天果真出了事。第三乐章一结束,别说鼓掌了,居然有一位坐在池座前排的女士发出一声尖叫,好像是在高声喝彩。这位高声尖叫的女士一下子出名了,在网上被称为“尖叫女”。
乐章之间鼓掌问题其实很好解决,第一要把普及告知工作做到位,第二要管理人员肯作为,第三要坚持。好多音乐厅和剧院状况时好时坏,都跟以上三点有关。西方国家到今天还有音乐会正式开始之前的提醒告知,比如照相、手机铃声和乐章之间鼓掌等,都要给予再次强调。一句话,就看你对这个问题到底重视还是不重视。
责任编辑:刘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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