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澳门看歌剧《罗密欧与朱丽叶》有感 

　　第十八届澳门国际音乐节于10月8日至10月31日举行，按照往届的惯例，音乐节的开场仍然是大制作的实景歌剧，今年正值中法文化年，因此本次音乐节上演的是法国19世纪著名作曲家古诺的抒情歌剧《罗密欧与朱丽叶》。巧的是，今年第七届北京国际音乐节所选的开场歌剧也是古诺的《罗密欧与朱丽叶》，表面上看似乎有点打擂台的味道，而实际上则纯属不谋而合，北京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基本上是国内的制作，而澳门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则是国际合作的产物，歌唱演员大多来自意大利、美国、法国、波兰、乌克兰、中国、中国香港等地，指挥是法国著名指挥家雅戈.德拉柯特，导演富尔尼来自比利时，整部歌剧的布景、灯光、服装由法国尼斯歌剧院提供，而担任歌剧合唱的则是中国歌剧舞剧院合唱团。

　　莎翁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是一部千古奇冤的爱情绝唱，自它诞生以来，不知使得多少人为之热泪沾襟……“一对一见钟情的年轻恋人，却来自两个世仇的家族，然而，家族的仇恨并没有阻挠住他们的爱情，罗密欧与朱丽叶在巨大的矛盾压力下，通过善良的劳伦斯神父的帮助走到了一起，但最终，残酷的家族仇恨还是断送了这对纯真情侣的爱情梦想，他们在绝望中带着对家族世仇的深深怨恨而双双殉情……”。莎翁杰作的伟大为后代艺术家们提供了绝妙的再创作天地，剧本本身善与恶、情与势、爱与恨之间错综复杂的矛盾冲突及顺向、逆向的逻辑思维，都为其他艺术形式塑造人物和情节奠定了极好的基础，为此，数百年来不知有多少根据这一戏剧原本创作的其他艺术形式面世，从而将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爱情悲剧故事传遍了全世界。然而据统计，在数百年间无数根据罗密欧与朱丽叶情节创作的作品中，真正流传至今且仍在现今舞台上留有地位的作品只有四部，即柴科夫斯基的幻想序曲《罗密欧与朱丽叶》、柏辽兹的戏剧交响曲《罗密欧与朱丽叶》、普罗科菲耶夫的舞剧《罗密欧与朱丽叶》和古诺的歌剧《罗密欧与朱丽叶》。

　　古诺的歌剧《罗密欧与朱丽叶》创作于1867年，是19世纪浪漫主义抒情歌剧的典范之作，歌剧的情节基本与原作相符，而音乐则写得相当细腻、缠绵和抒情。本次澳门国际音乐节上演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很有法国味道，为了迎合现代观众的审美观念，创演者对歌剧作了一定程度的删节，使其演出时间控制在三个小时左右，这样就大大减少了歌剧的拖赘感，适应了现代观众的欣赏要求，这些都反映出了澳门文化同仁们一切为观众着想的良苦用心。

　　歌剧《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演出从总体来看相当成功，在总共三场演出中我看了A、B角的两场演出，应该说成功的程度大大超出了我的想象和预料。我是10月9日晚到的澳门，当天是B角演员演第二场歌剧，由于飞机晚点，我赶到剧场时歌剧已经开演了十分钟左右，然就在被工作人员领进剧场的一瞬间，我听到了丰满和谐的乐队演奏和轻柔优美的人声合唱，顿时一种浸润般的清新感注入心田，由于晚点而带来的焦虑感被一扫而空，尽管后来我听澳门乐团的朋友说第二场演出是演员与乐队发挥得较差的一场，但当晚歌剧的整体艺术效果还是在我的心中留下了良好的印象，而第二天看A角演出时，所得到的感觉就更加完美了。

　　澳门国际音乐节的歌剧《罗密欧与朱丽叶》有很多优点，歌剧的整体艺术感染力体现得集中而突出，莎翁悲剧情节的戏剧效果通过全体创演人员的再度创作而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我看过两场演出后，对歌剧演出中一些重要环节的精彩表现留有着深刻的印象，首先令我钦佩的是指挥这部歌剧的法国指挥家德拉柯特，这是一位精通歌剧指挥艺术且对其有着全面掌握能力的指挥家，而对古诺音乐融于血液般的独特理解力则是他成功指挥这部歌剧的根本因素，德拉柯特的专业技巧绝对高超，我在现场留意到，他对音乐的整体驾驭力和对音响、音色的平衡感有着先天的灵性和有效的控制手段，其特点尤其体现在乐队与歌唱演员在声音上的综合平衡上，澳门乐团本是一个从未演奏过歌剧的乐团，按理说，一个交响乐团第一次演奏歌剧肯定会出现音色狂躁、音量压唱和缺乏有机游刃感的问题，这是一个歌剧演奏经验问题，也是交响乐团和歌剧乐团在专业上所存在的具体差别问题，然而德拉柯特却在这次演出中创造出了奇迹般的效果，他通过自己丰富的歌剧指挥经验和与众不同的控制手法，不动声色地将澳门乐团调配成了一个很会演奏歌剧的乐团。在这次的歌剧演出中，我所听到的澳门乐团完全变了味儿，整个乐团的音响丰满而不笨重，细腻而不脱拽，织体层次清清楚楚，与演员的配合适时适度，音乐的演奏既有积极主动的有机性，又有与剧情相贴近的灵活感，更妙的是，这一切富有个性的变化都在德拉柯特本人胸有成竹的掌控之下，不能不说是一种名家能力的充分展示。

　　古诺的音乐是非常抒情的，歌剧中优美的唱段层出不穷，为歌唱家们提供了宽阔而又从容的发挥空间。本次音乐节歌剧的歌唱阵容实力很强，有几位国际知名歌唱家的演唱相当出色，饰演A角朱丽叶的美国女高音拉莫利是一位声音很有魅力的歌唱家，她的音色圆润宽厚，即有韧性又有明亮感，松弛的泛音加上上下贯通的气息，使她的演唱有着晶莹剔透的效果。拉莫利在第一幕中演唱的著名咏叹调“青年人的梦是美丽的”具有很高的水平，声音流畅漂亮，音乐婉转自如，赢得了现场观众的一片掌声。再有，拉莫利有着很出色的外表和气质，这使得她的扮相甜美、娇柔和亲切，很符合女主人公的形象要求；饰演A角罗密欧的意大利男高音歌唱家卡西亚里的声音很雄健，高音富有穿透力且具有一定的柔韧性，然稳定性的发挥对他来说是个实际问题，他在演唱时常常“蛇头虎尾”，进入状态较慢，第一幕中总觉得他唱得有些吃力，且高音有“撕破性”的勉强感，但后来却越唱越好，第二幕中的爱情二重唱“神圣的夜”他已有所发挥，而第五幕中他在临死前唱的咏叹调“我妻！我爱！”则已完全发挥出了高水平。卡西亚里还有一个弱点是身高太矮，且身板较瘦弱，尽管他有着很强的表演欲望和舞台经验，却很难给人以一个英俊的罗密欧形象；饰演劳伦斯神父的男低音歌唱家海伦是在世界声乐界享有很高荣誉的老歌唱家，过去曾与指挥大师卡拉扬合作过。他与澳门国际音乐节有着很深得渊源，在我的记忆里他起码参加过三次以上的音乐节，去年曾在澳门国际音乐节上演的歌剧《魔笛》中饰演萨拉斯托罗。这次他饰演劳伦斯神父，其演唱功力和表演状态都相当成熟稳定，给人们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并使人们产生了由衷的崇敬心理。我这里还要提到是饰演梅库悌奥的波兰男中音歌唱家布隆尼科夫斯基，这个年轻小伙子具有浑厚的声音和有力的气息，演唱完整自信，表演真实自然，是一个不错的歌剧演员，而饰演斯泰芳诺的次女高音歌唱家斯德瓦特有着巧妙的声音和伶俐的花腔，剧中演唱的“绿荫中的小斑鸠”音乐婉转流畅、声音变化丰富，很受观众喜爱，唯一的不足是她的扮相，既不天真也不英俊，像个有点怪异的成年男子，与剧中罗密欧的侍童身份很不相符。歌剧的B组演员与A组相比多少有些差距，女主角朱丽叶的B角演员，乌克兰女高音歌唱家梅尔尼克尽管表演上较活，但歌唱能力明显逊色，声音偏小偏细，音色干涩，在演唱第一幕中同一首咏叹调时，她声音小抖的毛病暴露无遗，以至唱了半天我都没听出是什么咏叹调；饰演B角罗密欧的中国香港男高音歌唱家莫华伦此次给我多少带来了惊喜，他这次的演唱规范流畅，表演入情入理，比去年演唱的《魔笛》及今年在北京演唱的《卡门》都有了明显的进步，然现今许多的男高音普遍存在着一个发声上的毛病，即舌根上顶而导致的由喉头挤出的“舌根音”，这种声音很难听，它直接影响了男高音明亮的音色和通畅的气息，从这方面看，莫华伦无疑是其中的受害者之一。歌剧中的合唱部分由中国歌剧舞剧院合唱团担任，这个合唱团是一只很年轻的队伍，其中有许多音乐学院近期毕业的年轻人，从歌剧的实际演出来看，合唱团的声音很有明亮感，音乐的层次也很清晰，听得出来，这是一只技术上很有潜力，事业上很有发展的合唱团，但他们欠缺的是歌剧合唱的经验以及边唱边演的基本技巧，更欠缺与指挥、乐队在艺术上达成统一的随机应变能力，这些方面与前几届参演的中央歌剧院合唱团及上海歌剧院合唱团相比都有明显差距。

　　本次歌剧演出的整体舞台效果给人带来了舒适、顺畅和实用的感觉，导演富尔尼的舞台调度很有逻辑性，虽然台上的道具很简单，但他却能利用这些简单道具搭成的山坡、石阶所形成的交错立体层次来设计人物动作，使得剧中主要人物及群众角色的表演及站位上都很符合逻辑，没有出现令人尴尬的突兀场面和不近情理的主观安排。从直观来看，歌剧的舞台布置简洁、大气，从台下看纵横两个切面及立体感都很协调自然，体现出了尼斯歌剧院舞美设计流畅、质朴、实用的风格；而歌剧的灯光设计及采用都很有品位，光束很柔和、很雅致，一些特殊效果虽也采用了现代手段（如最后一幕中的干冰烟雾及冷色调的特殊光感等），但在使用上相当讲究和适度，简而言之，尼斯歌剧院的舞美灯光效果是真正歌剧化的设计，而我们国内的歌剧制作往往在这方面缺乏正确地理解和认识，所设计的舞美灯光都是晚会式的，这在艺术品位上简直就是两个不能相提并论的档次。

　　第18届澳门国际音乐节的歌剧演出圆满结束了，它的许多成功经验都是我们国内歌剧同行学习的榜样，我个人从澳门国际音乐节的歌剧演出者到歌剧观摩者，在历年的经历中学到了很多歌剧艺术知识，从这一点上说，澳门国际音乐节的歌剧演出应该是我从事歌剧事业的好老师，由此我衷心希望它在已经取得的优良传统基础上继续发扬光大，一年比一年办得更好，我怀着热情和诚恳的心情，期待着明年澳门国际音乐节更新、更好、更高水平的歌剧演出。（景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