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从哪里说起,相见或是熟识?
玩世不恭,蔑视世俗,吹着重复简单的口哨,随时塞着随身听耳机,不自觉地哼着调子,行走时一深一浅如同踩着节奏。
这是我对你的平常印象。
第一次简短对话,是你坐在五楼的阳台护栏上,目光深远地眺望。你转过头来问我在哪里学的琴,面无表情,透着隐隐的冷。我忘记了自己的回答,却将你和那日的阴天记在一起。
而后的一次是我拖着笨重的桌子迫不得已坐在你身旁,你起身,微微低头看我,用一种极其少见的笑容向我表示欢迎,接着伸出一只手想要表示友好。然而我却因为你给我的初印象而犹豫起来,最后用一只瓶子代替我的手接受了你的握手礼。
以前关于你的所有记忆,无非是你拿着两根筷子敲敲打打,引来总人烦躁的目光,或是在中秋晚会上在大家的起哄下说出的那句“我是属于大家”的话,又或是在英语课上念一段从不做停顿的英文,以显示你说唱技巧的高超。
其实记忆本来就不可靠,特别是当两年与一百天相碰撞时。
我们在处于巧合的熟识中开始改变对彼此的看法。因为音乐爱好的相同,你冷酷的假面慢慢褪去,开始兴奋地向我开启你的音乐世界。从英伦摇滚,到你本土的“三道拐”乐队,或者是到你欣赏的萨克斯,都令我感到头脑眩晕。甚至某天突然提到雷光夏时,你惊讶地望着我,而后又深沉地说,这个地方居然还有人知道雷光夏!这是的你,表情像个得到糖果的顽童。
我曾问你什么曲子比较适合我听,你狡黠地笑而不答。次日你塞给我一张Feist的专辑。那些乐曲有阳光般轻柔又略带沙哑的嗓音与活泼的节奏,散发出植物的清香。
你也许是在告诉我,需要如何生活,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刻。
某个冬日早晨,你摇摇摆摆地走过来,却在我面前严肃站定,问我是否愿意与你四手联弹。我愣住,却在几番比较彼此的钢琴水平后勉强答应。于是就有了那次匆忙的合作。经过是可想而知的,你不停地责备我练习不到需要的速度,抱怨我按完某个琴键忘记移开手指,曲子自然被弹的乱七八糟。而后我只得离开琴凳,让你自由演奏。
指法行云流水,音符流畅悦耳,它们如同一段华丽的丝绸从指间抚过,你的音乐华章开始大段大段展现,宁静悠扬,又或是激昂澎湃。黑白琴键间,乐者的魂散落各处,如此轻盈。
我是如此钦佩你的才华,就像是我永远也练不到那首曲子120的速度,永远记不全的歌名和乐手,永远望而生畏的众多乐器。
我常用“宠辱不惊”形容你对世事的态度,像在地震后的当天晚上,当你说你看到搬着枕头被子慌忙离家的人们时,声音是如此平静,像是从未被惊扰过。这是一个真正内心有执着的人,只要还有音乐在耳边,就永远不会对这个世界绝望。
离别时我在你的字典侧页写下“我不能悲伤地坐在你身旁”。这是一首送给你的歌。低低吟唱的男子有嘶哑深沉的嗓音,像你的内心呼喊,在讲述一段发生许久的事。这是为感谢你给我带来的音乐记忆。
我们的百日音乐会终于该散场了。
不论是摇滚歌友会,或是古典音乐会,还是流行演唱会,你终会是主角。你终是那个抱着电吉他疯狂的你,坐在钢琴旁绅士演奏的你,敲着架子鼓随着节奏摇摆的你。音乐贯注于你的都是生命的激情与向上的动力。你的隐忍与哀愁,都被音乐渐渐淡化,消失不见。
音谋家的阴谋,表面是一场放浪形骸的游戏,实际上却能洞察朋友与艺术的内心。
陈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