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场温润连绵的春雨，弥漫天地间的水雾悄然濡湿典藏在我心中的春天的记忆。驻足，回首，那些清新美好的画面水墨般浸染开来。

    记忆中的春天是这般光景。是柳叶丝绦碧绿的招摇，是斜风细雨中燕子的鸣叫，是野花烂漫的草地上童言无忌的嬉闹，是漫山遍野的桃花的迎风浅笑……

    从丝带般蜿蜒绕过村庄的那条小河，到村外田野开始萌芽的野草，大地，村庄，伴随着空中升起的第一缕炊烟从沉寂的睡梦中醒来。

    春的天使赤足踏过那条清浅微凉的河，冰面开始融化，激起银铃般的笑声像水花一样绽放在初春淡薄透明的阳光里。俯下身去，透过清澈的河面偶尔看到在枯黄脆弱的水草从或是散乱的石缝里小鱼的身影，探头探脑，稍有波动，便倏忽而逝，只留下淡淡的影子和圈圈寂寞的涟漪。

    河畔那株同村庄一样古老而沉默的柳树，枝干粗壮虬劲，皲裂的树皮不动声色地留下岁月的痕迹。一阵春风过后，静默的枝干便也抽出点点绿芽。那饱满滴翠的嫩芽是一双双眼睛，带着历经沧桑的老者般的倦意和庄重矜持打量着世界。又如一个个春意盎然的梦，勾起老树早已埋藏在过往的风里的无数个春天的回忆。

    再过不久，她们就会长成柔软细长的柳叶，在风中摆动，轻歌曼舞。身姿矫健的春燕便三五成群地在这如烟如雾，如梦如幻的柳影穿梭，黑色的影子迅疾而过。或藏身于重重柳幕只探出可爱的机警的小脑袋四下观望，间或鸣叫一声，清脆如乐。或一只接一只地在摆动的柳叶中斜窜而出，向着空净澄明的蓝天飞去。蓝天为背景，飞行的身影是五线谱，谱写春天的音符。

    童年的我们则会攀折下自己最中意的柳枝，带着翠绿的柳叶，弯曲，缠绕，编成桂冠戴在头顶，神奇极了。手里拿着风筝，在碎石铺就的小路上蹦着、跳着，一路高歌，向着村外的田野“进军”。看见春的天使轻缓掠过，裙裾吻过的地方，便有温柔的呼唤响起，唤醒了在黑暗中沉睡的种子。于是它们争先恐后地冒出大地，睁着绿色的眼睛，随风指引，兴奋地打量着新奇的世界。先是零星的几点，接着是成片的绿色，到最后成了蔓延整个山坡的地毯。红色，黄色，白色，各种野花点缀在这绿色的地毯上，如繁星闪烁，如一条柔软华丽的锦缎。

    那里，没有城市的浮华和喧闹，也不知高楼间的春天是否另一番模样，对于我们，如此一块空地也是自然的恩赐，是我们的天堂。风撒娇似的扑在脸上，有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青草的馨香，飘渺不定，沁人心脾。抬头看时，伙伴们的风筝已飞上了天，越来越高，仿佛就要吻到安逸漂浮的白云。那斑斓的风筝载着我们童年多少歌谣，多少欢笑，在空旷的草地上，在碧蓝的天空下，在春天的记忆里久久回荡着……

    还有那不期而至的播撒希望的春雨，还有那会唱歌的扁扁的榆荚，还有那落满一地的杨树上的褐色“毛毛虫”，还有那五月里重重叠叠的槐花散发的清香……那是一幅幅画面，清新明快；那是一串串笑声，天真烂漫；那是一首首歌谣，稚嫩纯真……

    春天的记忆，便在烟台料峭是春风里潮水般漫涌心头。空气中弥漫着时光的味道。抬起头，恍惚看见春燕低俯迅疾掠过的身影。我走在路上，回忆着，没有停留。

张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