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着白夜旅行》,迟子建著,完稿于1994年9月,后选于王蒙主编的"红罂粟丛书",作者与林白、陈染、徐坤等作家合力开创了女性小说新天地。其作品游走于先锋文学边缘,对女性心理采取反理性实验化解剖,以一种神经质的乃至歇斯底里的感受与路径来宣泄愤懑和痛苦,为"新视觉主义"代表作家之一。 30多年前,迟子建生于祖国最北端的某个村庄,那里有一种独特的景观叫做"白夜"。"白夜"伴随了迟子建的童年,是其心中最炽热明亮的景象。30多年后,以"白夜"为题材的小说《向着白夜旅行》完成,笔风诡异斑驳,蕴含着近乎愚傻的坦率和近乎自戕的忧郁,代表着迟子建对"白夜"之梦的再幻与重温。 第一次读《向着白夜旅行》是在1999年的冬天。我披着大衣,坐在没有暖气的屋子里,一页一页地走入迟子建的夏日之旅。 那个叫马孔多的怪异男子从土拉故归来后,同前妻去了漠河,看那个只有夏日才出现的"白夜"。他们从六月十六日黄昏乘火车抵达塔河,换乘去呼玛的长途车,但在黑龙江马孔多拒绝上船,于是他们折回塔河,再乘车到西林吉,不想却在一个小饭店内目击了一场凶杀案。死者是老板娘秋棠,凶手是她丈夫。六月二十一日他们如愿地看到了"白夜"。之后马孔多加入了朋友的漂流队,其前妻在独自返城中则听到两条消息:马孔多拒上的那艘船沉没了,秋棠被杀一案悬而不决。七月三日她返回家中,朋友来信说马孔多离开土拉故后,早已于六月十五日晚在青藏公路殁于车祸。 这个充满魔幻与鬼魅的故事带着某种金属的质感撞击着屋内的每一丝空气,但我在阅读时却没有感到丝毫的紧张与恐惧,反而被强烈的孤独感震慑。小说结尾处说:"不是每个人都有与真正的灵魂结伴出游的机会的"。大概产生这场旅行幻觉的前提,就是女主角潜在的绝望和孤独。她压抑的心灵在这些情感支配之下,变得异常脆弱,却又异常敏感。她甚至感应到了马孔多的死亡,并在他离世的那一刻与之进行了一次跨越时空的精神交替,精神契合的结果就是旅行--由一副躯体和两个灵魂构成的告别之旅。小说中所包含的告别意味并不只来自生死离别,更主要的是对生命中孤独的告别与排解。这旅程犹如一柄利刃,可以用它锯断孤独分裂的链条,马孔多正是以旅行的方式进行了永别。他在旅途中作了最后的停留,预见了呼玛沉船并目击了小店命案。他的前妻知晓这一切,然而没有人会相信一个精神漫游者真实的描述,这也恰恰揭示了生命的脆弱、无奈与不可预知的荒诞性。 "白夜"在小说中已不再只是简洁而难遇的景致,贾平凹就曾在《白夜》中将其喻为平静如水的岁月,而迟子建却赋予了它一种更直接也更特殊的力量,那就是渺茫却真实,真实到触手可及的希望。而那对虚拟的旅伴,则是真正意义上的圣徒,千里迢迢,为的只是去朝拜日光,去感受一次日光的照拂。作者说,没有了黑夜,脚下蜿蜒曲折的路也没有隐遁的可能性了。那么,选择在"白夜"中告别,是否也昭示着与希望永久性的相聚呢? 小说中的女主角无疑被定位成一个精神分裂者,我却为她不可思议的旅途所吸引。我并不怀疑自己曾经或将要患上这种精神癔症,只是考虑得太过清晰,往往又会失去接纳与承载的勇气,或许对于生命本就无须太多的拷问与置疑。 2003年我重读了这部小说,迟子建温情又略显残酷的探索令我的心绪像初读时一样难以平复。一年的大学生活过得急促而粗糙,我甚至疲惫地感觉到自己的精神状态已跌落到一块贫瘠的土地上。白夜之旅使我有所超脱,让我学会了面对而不是逃避。不管精神垃圾与颓废趣味在缝隙中如何疯狂地蔓延,它们都在白夜的照耀下熔化。白夜中还保留着近乎愤怒的希望,这希望如此渺茫,又如此瑰丽…… 文\山东工商学院 国际商学院 孙沛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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