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国内著名防艾民间活动人士做客厦门,向我们敞开自己的内心世界
他曾经是一名天文学专业的研究生,为了艾滋病志愿者工作,他放弃了苦读7年的专业,在种种不解和嘲讽声中,他的艾滋孤儿救助学校落成,又被取缔。从学生到志愿者,是什么原因促使他一次次走近艾滋病患者?一路艰辛跋涉,他的公益事业究竟路在何方?
应厦大“爱心社”和“绿野协会”的邀请,李丹——这位国内著名防艾民间活动人士开始了他的厦大之行。继本周二在厦大漳州校区演讲之后,李丹于昨日做客厦大本部,与数百名大学生面对面交流在一线从事艾滋救助的感受。
“没见面时,我们认为李丹应该是又黑又瘦,有些沧桑感,没想到见了面完全不是这样,他非常平易近人,很容易相处。”这是厦大“爱心社”副社长李晶对李丹的评价。“爱心社”通过一家报道过李丹的杂志社联系上他,并邀请他来厦大讲座。
采访李丹前,我们查阅了不少关于他的资料。想象中,他应该是一个深沉、老练的人,说起话来掷地有声,甚至振聋发聩。然而,现实出乎我们的意料。
原本约好下午2时半在他下榻的旅馆见面,听说我们不太清楚这家旅馆的具体位置,他主动提出:“那就在厦大一条街的肯德基等你们吧,比较好找。”电话那头,他的声音温和如邻家男孩。
见到李丹时,他正静静地写着工作笔记,忙碌而投入。白底衬衣、牛仔裤、运动鞋、眼镜,标准的学生装扮。李丹笑起来很是阳光,只是,个子高高的他,给人的感觉未免瘦削了点。李丹告诉我们,离开学校投身于艾滋救助活动的这两年里,他的体重减了十几斤。
“整天奔波呼告,太辛苦了吧?”我们忍不住问他。李丹有些腼腆地笑了,“事情是很多,不过还好。”
在厦大附近的一家小店,我们开始了采访。说是采访,更像是朋友之间的聊天。窗外翠绿的叶子在雨中轻轻摇曳,温暖的灯光洒落在墙角的书架上。在离象牙塔如此近的地方,我们谈论着一个与激情、理想有关的话题。
经过一番交流,我们发现,这位城市大男孩身上透着一股淡定而倔强的气质。“如果把自己比做某部文艺作品中的人物,你会选择谁?”
“唐·吉诃德!” 李丹沉默了一会儿,“有人认为他是个傻子,但在我心目中,他是个高尚的骑士。”
李丹说话声音不大,但语速很快,思维非常敏捷。交谈中,他未有豪言壮语,只是很实在地列出一串又一串的统计数据、各国“防艾”的具体做法、各种治疗艾滋病的药品——这一切,他都熟稔于心。
在别人眼中,李丹有一些惊世骇俗的举动;但李丹认为,他只是在帮助急需帮助的人,这让他感到快乐。他强调说,帮助不是施舍,双方是一种平等的关系。
现在,他的研究生同学们不少已经在大洋彼岸攻读博士学位了。而他,仍在执著地为实现“东珍艾滋孤儿救助项目”的每一个步骤而努力。在李丹娓娓道来的叙述中,我们感受到了支撑他不懈奋斗的坚定信念,以及这种信念所产生的强大感染力。
“如因困难就放弃,我会鄙视自己”
李丹:男,27岁,北京人,中共党员。1996年考入北京师范大学天文系;2000年考入中国科学院国家天文台太阳物理专业研究生班。从1998年开始从事救助艾滋病人志愿者工作。2003年7月研究生即将毕业时,放弃学业着手创办了“东珍”艾滋孤儿救助学校。该校开办不到半年就被当地政府取缔。此后,李丹又和同事们一道创办了“东珍纳兰”儿童心理研究所,继续为实现“东珍艾滋孤儿救助项目”而努力。
记者:是什么让你关注起艾滋群体?
李丹:我是家中独子,从小在城市长大。在上大学前,我的生活圈子相当单纯,并不了解外面的世界。大学时期参加了红十字会的艾滋病宣传活动,有机会接触到艾滋病人群体真实的一面——两个词:死亡、歧视。来到河南的一个村庄,看到了当地的情况,感染者的数量之多和境况之惨让我感到非常震惊。
记:一定要以放弃自己曾经热爱的天文专业为代价么?听说就在研究生快毕业时,由于没有时间写论文,你选择了退学。
李:当初选择天文学专业,是因为中国人还未拿到过诺贝尔奖,我希望能有所发现。与艾滋群体深入接触后,我意识到,天文学的发展对于国家来说是 “锦上添花”的事业,而关爱艾滋孤儿是雪中送炭的事业,两者放在一起,我选择后者。现实是,沉浸在艾滋痛苦中的人没有能力解决生存和治疗问题,而有能力帮助他们的人又不知道艾滋灾难已严重到何种地步。这个危机让我感觉太紧迫了,我必须放弃其他事情,全身心投入到艾滋救助工作中来。
记:宋鹏飞是你救助的第一个艾滋病感染者。你第一次与他见面时主动用握手的方法表达友好,当时不害怕吗?七年过去了,现在面对感染者有什么新的感受?
李:说实话,当时与他握手,一方面自己有一股傲气,觉得我能见到艾滋病感染者并跟他握手是件很了不起的事,可以炫耀一下;另外,当时我觉得自己是从北京来的,是一个高高在上的施予者。现在的感觉和当时完全不一样了,帮助别人的同时也是在帮助自己。
记:这个过程中你遭遇了很多困难甚至是险境,你似乎比同龄人承受着更大的压力?没有想过放弃吗?
李:2003年有一段时间我特别沮丧,觉得自己在孤军奋战,找不到同路人。2004年学校被取缔对我也是一个很大的打击。不得不承认,我不太了解社会的游戏规则。但是,挫折换来了成长。如果因为困难就放弃,我会鄙视自己。我相信,只要努力,事情就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事实上,情况已经有了转机,我们目前已有7个全职人员,大家都是抛开事业和家庭加入进来的;我们还拥有近400人的志愿者队伍。我们已与1千多名艾滋孤儿建立联系,“一帮一”活动已使其中300多个孩子得到长期资助。
记:听说有很多人不理解你的做法,有没有人当面抨击你的行为?
李:有,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我想出名,有人说我傻,有人说我别有用心。我还碰到过更极端的想法,我有一个高中同学,说那些艾滋病患者很多是农民,一年纯收入才1000元,而要救助他们一年要花一万多元,这些人还不如不要救助。我觉得这种想法是对生命的漠视。什么叫爱国?我理解的爱国不是一种抽象的概念,爱国是爱每一个公民,每一个人。
记:你觉得自己的志愿者团体最需要什么样的人员?你们的工作经费来自哪里,如何实现管理上的规范化?
李:我是学理科的,在与艾滋群体的沟通上缺乏技巧,起初只能用很淳朴的方式和他们交流。后来我开始学习管理、财务、社会、心理、经济等方面的知识。最需要管理、心理学方面的人员。我们从部分捐款项目中抽取15%作为工作经费,以后会考虑建立工资制度,这样才能吸引人才加入进来。平时我都坐火车,省钱;这次铁路运输被洪水阻断,只能坐飞机。随着团体的不断壮大,事务管理得跟上,而艾滋孤儿的心理问题也急需专业人士帮助解决。
记:你是第一次到南方的大学开讲座吗?是否觉得高校和媒体更容易提升你的知名度?
李:我所到过的上海以南的高校,厦门大学是第一个。感觉厦门的大学生思维很活跃。我的目的不是让学生崇拜我,这是种平等的交流。我只希望自己能影响更多人去身体力行,为这个社会做点事。我要出名,不是为了什么名誉,而是因为出名后能更好地影响别人,让更多人加入进来。
记:你曾经说过,艾滋病患者应该学会“自救”的方式,你是否在帮助他们朝这个方向努力?
李:很多艾滋病患者陷入绝望,他们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惟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孩子。以前我帮一个小女孩公开了自己的身份,得到了社会捐助。一位大学生问我,这样是不是很残忍,女孩长大后怎么面对社会?我回答,如果她不公开自己的形象,又没有能力治疗,等不到遭受歧视就已死去。我们要做的是让自己拥有一颗坚毅的心。等到越来越多的人能公开承认,歧视也就不存在了。
“自救”的另一条途径是让他们在没有歧视的环境中接受教育,学会谋生本领。这也是我创办艾滋孤儿学校的一个初衷。
昨晚,李丹在厦门大学(本部)进行了一次关于中国艾滋病现状及艾滋遗孤的讲座。除了厦大学生之外,不少外校的学生、在职工作人员也慕名而来听讲座。李丹的讲座结束后,同学们争相向李丹提出各种问题。对于如何防治艾滋病等有关问题,李丹也为同学们进行了耐心解释。而李丹的奉献精神,也深深地打动了同学们。爱心没有地域的限制,讲座结束后,不少同学跟李丹互相留下了联系方式,同时,他们也表达了自己想做点事情的愿望。
“像我们这样普通的人,没有像你一样的勇气放弃现有的职业,我们应该如何去帮助那些艾滋病患者和艾滋遗孤?”对于这个问题,李丹是这样回答的:无论你是学什么的,学好你的专业,能为社会做出自己的贡献,在可能的情况下进行帮助,尊重和理解他们(指艾滋病患者)。
这是李丹首次来厦门,他甚至没有时间去一趟鼓浪屿,没有时间看看厦门的全景,把所有时间都投入到工作之中。今天一早,他又要赶赴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