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在琴弦间“爬坡”

2020-08-29 14:56:00 来源: 《人民日报》 作者: 曹雪盟
  人物小传
  刘德海,1937年—2020年,琵琶演奏家、教育家、作曲家,中国音乐学院原副院长、国乐系教授、博士生导师,代表作《草原小姐妹》《十面埋伏》等。曾任中国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委员、中国音乐家协会常务理事、中国音乐家协会表演艺术委员会副主任。
  2019年10月21日晚,在第八届华乐论坛暨“新绎杯”杰出民乐教育家的颁奖现场,82岁高龄的刘德海演奏了新作《听茶》。而这也是刘德海最后一次公开演出。如今,人们再也听不到那如玉珠走盘的琴音。4月11日下午,刘德海因病在北京逝世。
  中国广播民族乐团琵琶演奏家、国家一级演员奉朝红自青年时就师从刘德海,他动情地说,亦师亦父的刘德海“是一代宗师,是琵琶与民乐界的一个标杆”。
  “日出弹琵琶,日落教琵琶,夜抱枕头梦琵琶……”从艺七十余载,刘德海早已与琵琶“身琴不二”,指尖流淌的音符讲述着他的“琵琶人生”。
  创造“未来的传统”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人们熟悉的琵琶曲《十面埋伏》,便是刘德海于上世纪70年代改编的版本。
  刘德海在改编时根据琵琶的特点变奏展开,并加入煞弦、绞弦等特殊技法,“用4根琴弦和十万大军打仗”,他在演奏时的心跳能达到每分钟100多次。
  1975年,改编后的《十面埋伏》首次演出就震惊四座,刀光剑影的气势仿佛身临战场。从此,刘德海的名字便与这首古典名曲连在了一起。
  多年来,刘德海一直以开创“未来的传统”为己任。除了改编传统古曲,他还尝试将《浏阳河》等歌曲与琵琶结合,并创造出“反弹”新技法。此外,他还创作了包括《天鹅》《昭陵六骏》等在内的“人生篇”“田园篇”“怀古篇”等数十首新曲,丰富着琵琶乐库。
  在刘德海看来,“传统与现代不应该二元对立,应该生活在一个时空”,要兼收并蓄、博采众长。“既是琵琶技艺忠实的继承者,又是积极的改革家”便是他留给许多人的印象。
  中央音乐学院民乐系琵琶教授、中央音乐学院附中原常务副校长孙维熙回忆,自己上中学时就很喜欢刘德海的作品,“就像追星一样”。他说:“刘德海在技术技法的创新、现代作品的创作、艺术理论的研究上都做了很大努力,对琵琶发展做出了特殊贡献。”
  刘德海曾有一个生动的比喻:“继承莫要原封照搬,发展莫搞非驴非马。”师古但不泥古,要“用新的技巧来表达最传统古老永恒的情感”。
  找寻“音乐的土地”
  提到协奏曲,人们往往会想到西方古典音乐。但早在1972年,刘德海就将琵琶与西方管弦乐器相结合,领衔创作出中国音乐史上第一部琵琶协奏曲《草原小姐妹》。此后,刘德海又先后与美国波士顿交响乐团和柏林爱乐乐团合作演出这首曲子,他也因此被称为“与西方交响乐团合作的中国民族音乐第一人”。
  进入晚年,一直前行在“开创”之路上的刘德海也开始反思“回归”的重要性,用他的话说就是“让我们的音乐找到土地”。刘德海认为,如今琵琶的“脾气”越来越轻浮古怪,回归才是再出发的源头活水。
  “我们需要再回到江南去。江南丝竹柔中带刚,刚中有柔,中国音乐的特点首先是丝竹,回归江南的丝竹会减轻我们的浮躁。”刘德海曾这样说。
  “音乐要绿色革命。”刘德海所说的“绿”就是要回到田园。他认为,回到田野就是回到民间音乐的摇篮,回到生长的土壤之中,“从精神上去召回农耕社会的和谐之美。”
  怀着这份思考,刘德海曾发起保护民间音乐的“1行动计划”——即中国音乐学院器乐系的学生每年学习一种地方民间音乐,10年10个乐种。刘德海曾说:“到民间采风,是我们民族音乐能够不断发展的一个根,一个源头,我们什么时候也不应忘记,否则,民族音乐的发展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愿当“创作的大师傅”
  在刘德海编著的《每日必弹琵琶练习曲》的扉页上,有这样一幅画:一个笑脸、一把写有他名字的琵琶,还有“弹琴快乐”4个字。这幅简笔自画像本是刘德海的签名,因为太受欢迎,再版时便直接印在了书里。
  不求名利、享受琵琶带来的乐趣一直是刘德海的信条。他曾这样寄语年轻学子:“有一颗远离功利的平常心,你终将收获一份千金难买的精神财富。”
  面对“大师”“泰斗”等称谓,刘德海看得很淡。他常说自己不是泰斗,是“漏斗”,愿意把东西“漏”给大家;做“大师”容易固化,他要做回到日常生活中创作的“大师傅”。
  在娱乐化的大潮中,琵琶演奏渐渐成为看琵琶、琵琶表演。对于这样的“火爆”,刘德海并不认同。在他看来,琵琶艺术需要的不是“获得强烈反响”和“震撼”,而是观众能够安静地聆听、“呼唤琵琶”。
  尽管已是耄耋之年,刘德海也不曾停下耕耘的脚步。奉朝红说,刘德海曾答应在今年的“敦煌杯”琵琶大赛前指导学生排练,“但如今这却成了一个永远的遗憾。”谈及此处,奉朝红有些哽咽。
  今年2月,面对突如其来的疫情,刘德海写下新曲《平安玉珠送亲人——献给伟大的白衣天使》,这也成为他的最后一首作品。这位民族音乐之路上的“爬坡人”完成了他的誓言:“明知道它没有终点,我还会就这样一直爬下去,直到我的尽头,哪怕有再多的苦涩和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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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刘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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