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支书，新事业》

　　天上飘过一片片的云，刚下过雪，天儿不错，王大娘却也不想着出去，“哎呀！妈！”小王拖长语调劝她，“您看看，今儿天气这么好，您出去溜溜呗。”“不去！不去！我待在家里挺好的，你自个儿出去吧。”那双有点浑浊的老眼咔吧了两下，自己歪坐在床上迷迷糊糊得又睡着了。

　　王大娘是个老党员了，今年八十多，虽说身板还不错，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这两年又得了关节炎，更是不愿走动了，不舒服的时候就坐在床边上，给小孙孙念叨念叨她那个小渔村。

　　“诶，孙，来来，别吃零嘴了，我再给你说说，听不听了？啊？”王大娘团着身子在床边上倚着，冲孙孙说。

　　“奶，今天不听了，不听了，天天说，都腻了。”

　　王大娘没办法，只好自己嘟囔嘟囔，“哎，想着我刚当上村支书那会儿，也就是建国没多长时间吧，这破港呐，往岸边上一站，真是巴苦巴苦的滋味，四边儿一望什么都没有，有的也就是家家早上生个炉子的白烟嘛。隔壁家小五子天天早上放他家鹅出去吃食儿，每天早上只要听着咕咕乱叫，保准就是到点儿喽。”

　　王大娘嘿嘿地乐，咧个嘴，露出两颗牙。挪动挪动膝盖，往边上靠了靠。

　　“每天早上贴两个大饼，真是最美的啦，把那点猪油往锅里涂一层，先不急下锅，等剩的油留下来了，再倒出来，留着下次用，那太爷爷拎两条鱼回来，往锅里一扔，诶呦，那个味儿就是香。你说嘞？”

　　小孙孙也不挪动，眼睛直勾勾的瞅着新买的玩具，摆弄着也不回头。

　　“看你吃的那么胖，以前那时候呦，这一顿饭管一天！”

　　摸摸孙孙的头，坐起来，眯缝眯缝眼，往窗户边上走，“嘿呦，怎么样嘛，我就知道。”窗外吴姐正和他招手呢，“快快，上楼来！”王大娘紧挪着步子往门边上跑。

　　窗外的是王大娘的同事“吴巧姐”，是那时候村子里的文艺队长，多才多艺，村子里都叫他“巧姐”。王大娘在这个地方住了这么长时间，也就和吴巧姐一个人聊得开，两个人没事了就在屋里坐坐，拉拉家常。

　　在那个买布要布票，买米要粮票的时期，她们俩就是一对黄金搭档。两个人在村里供应站的小屋里忙活，每到了村里国营厂开工资，这就热闹了，帮东边称称菜，帮西边扛袋儿面，给北边裁两尺布，给南边装一桶煤。村主任和巧姐把这个小渔村儿打理的可是不错。走走东家的门，进进西家的屋，大家都挺乐呵。在这个套子湾边上的小渔村里，第一次挂起了党旗，举办了入党仪式，王大娘还是领誓嘞。

　　走在小区里，大家总和她问个好，她也和以前一样点点头，笑呵呵的回上两句，大家夸她，她是最过意不去的，脸上通红通红——没处躲没处藏，就和小孩子“害羞”似的。总说：“村子过得好，不因为我，因为大家干的好嘛，兵打仗也打不到咱们这，大风大浪又刮不过来，哪有我什么嘛。”大家也都是会意一笑，习惯了，也就不再争论了。

　　王大娘聊的真是快活，那两颗牙也不愿意收回去，露在外面透透风。

　　“喂，吴姐啊，东边老李头子听说又开始练书法了？”

　　“哎呦，对啊，这个老伙计，七十多岁了，还真是不服那个劲儿，硬是要练书法，说要进书法协会当个会员。”

　　“哦，也是。诶？你说说，我最近总是不快活，心里跟塞了石头子儿似的，想看看报纸吧，儿子说怕累坏了眼，想去西边看看那个博物馆吧，儿子又说他没空。这孩子，整天忙忙活活的，不是今天说要买点股票，就是说明天要投什么钱去哪家公司。最近又赶着风买拆迁房，说能赚一笔，我这老东西就在家待着，这小伢孙也指望不上。”

　　王大娘可是缩了缩脖子，叹了两叹，眼睛咕噜咕噜地转。

　　“王姐哟，你可不用这么愁嘛，不是说在新城区那边有老年活动馆吗？哪天咱俩去溜溜？”

　　“不去啦，吴嫂，你还不知道哇，现在我真是不愿意出去了，街上密密的车，我过个马路腿也不灵便，人多，我摔一跤就能散了架，还是不去图这个晦气事儿了。”

　　“嗯嗯，也是，现在我这个脖子怎么往高处抬也望不到那些高楼的顶上了，真是变化太大喽，我都受不起了。”

　　王大娘摸索摸索膝盖，欲言又止，抬起头，一看挂钟：“呦，到点儿了，把米洗洗，晚上还要做饭呢。”

　　“我也来帮忙。”吴嫂和着。

　　两个人系上围裙，还那么有精气神儿，好想回到了四十年前“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全国学人民解放军”口号喊得震天响的时代。

　　“咦，王姐，你说咱们小区这么多老人，岁数也都不小了，我捉摸这么个事呢。”吴嫂扭上水龙头，一本正经地说，“天天熬时间也不是个事儿啊，城里变得这么快，咱们也要变变，不是？”

　　王大娘放下盆，把银镯子摘下来包在手绢里，才伸手进水里和弄米。“也是，哦？你看怎么弄。”

　　“我每天看新闻，说现在有好多政策呢，城里和农村都变得好快呢。你看看，现在变化多大呢！”

　　“噫，我倒是不感觉现在有多好，我也老了嘛，没多少热量了。”王大娘眨眨眼，刚洗了一遍的米搁在一边儿，甩甩手上的水，有心事似的。

　　吴姐也不说话，就这么僵了好一阵子，只剩下钟摆哒哒的声音，连小孙孙都跑去隔壁家找同学玩去了。

　　王大娘到底是耐不住了，碰碰吴姐胳膊肘：“你说说，怎么办？”

　　“哈！我就知道你这个老支书不甘愿这么空耗着！来来！”一把抓起王大娘的胳膊，拉到客厅里，“快快，戴上镜子！”

　　把报纸翻开，像事先准备好了似的，三翻两翻就到了。“你看，现在全市都在搞社区养老，咱们小区里一大部分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虽然老了，胳膊腿也还能动弹，你这个‘书记’，我这个‘巧姐’组织组织呗！”老人眼里闪着光，穿透出无比欢喜的神色，真是数十年不见了，“建一个服务小队，建一个活动室，给大家张罗张罗小区的建设和大家的生活，没事儿了一起跳个舞，参加个活动什么的，也算是大家抻抻胳膊腿儿了。”

　　“对哈，我真是老糊涂了，怎么没想到嘞？这些老人是该组织组织了，都像我一样——刘老太太，姜老爷子，魏‘八路’，不是都适应不了么？我们可要想想办法，是不是？”

　　“对呀，我们村的人可一直是挑大梁的啊，哪能让这帮年轻人给超过去了！”

　　“对对对！”王大娘可是按耐不住了，“可不是吗？，咱们老渔港的人可不是这样的！走！咱们去和大伙商量商量！我这不是还能给大家伙儿做点事儿吗？”

　　“哎哟，你这个心结今天终于是解开了嘛，咱们这帮‘老革命’又回来了！哪有干不成的事儿？”

　　天气还像中午时一样，一丝云也没挂。

　　日落日出，也不知这帮老村民的“事业”怎么样了。应该不错嘛。

　　作者：姬咏伽 学校：开发区实验中学 班级：初四三班 指导老师：唐杰